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张博士真正的死因。
在所有人看来,张博士的死都是由于高考的压力太大,一时没有想开,跳楼自尽。
“我半夜听见过张博士偷偷的哭”同宿舍的张沐说“我没敢吭声,怕刺激到他的自尊心”
“是啊”隔壁宿舍的林强也附声说“我两点多上厕所,还碰到过他在厕所读书”
他太要强了!所有人都说,可是他的内心脆弱的像一只猫……
我不愿听他们的胡乱猜测,独自走出教室。校园里人来人往,热闹不已,但是没有人知道张博士是我在时间之外杀死的!
(1)
张博士是他的外号,原名其实叫张一博,是家中的独子。
按理说,他的家庭应该是书香世家。他的大伯师范大学毕业,是他就读中学的教导处主任。二伯理工大学出身,在一家国企做高级工程师。他爸爸相比之下要差一点,高考落榜,跟着师傅学了徒,走上了掌勺的大厨之路。
要说家境,其实都不错,但当地人思想陈旧,认为只有上大学进国家机关捧上铁饭碗才是光宗耀祖的好工作,做厨师那是伺候人的,要低人一等。
大学成了张博士爸爸心中的魔障,在张博士刚刚被怀上的时候,他爸爸就给他起好了名字——张一博,无论男女都要做我老张家的第一位博士。
张博士的童年只做了两件事,学习和吃红烧肉。
张爸爸虽然高考落榜,但在哪个年代里,高中毕业也是一件相当牛逼的事。
作为张博士人生的第一位导师,张爸爸不遗余力的给张博士灌输知识。
比如:别人家的小孩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张博士说的第一个字却是“1”,对,阿拉伯数字的“1“;在别的孩子还在围绕诸如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词练习发声的时候,张博士已经可以完整的从”1“数到”10“。
在张爸爸的不懈教导下,张博士在上小学前已经会做10以内的加减法并且熟背二十余首的古诗。
因此,初入小学的张博士简直就是班里的神童,虽然性格略显木讷,但在第一次考试就拿满分以后便成了老师眼中得香饽饽,成了每堂课必点的御用答题者。
张爸爸自然高兴,每次看张博士的眼神都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作品,张博士的脸像极了博士的文凭。
(2)
我跟张博士熟识却不是因为他的成绩,而是因为他的午饭。
高一的时候,张博士已经是一个圆润的胖子,凳子在他屁股的映衬下就像一跟针一样,所以张博士就成了班级里唯一一位坐椅子的人,而我,则成了张博士的同桌。
由于离家远,午饭通常从家中带来,在教室解决,而那则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
张博士的饭盒泾渭分明,半盒红半盒白,红的是红烧肉,白的是米饭。
张博士给我说,红烧肉是他爸爸的拿手好菜,从小他就开始吃,现在已经腻的不行不行了,但是张爸爸说学习费脑子,必须补充营养,于是他的盒饭就都是红烧肉了。
“难道不用吃蔬菜吗?”我问道
“吃的少,我爸说青菜的营养不如肉高”张博士一脸生无所恋的表情。
所以我们就开始换着吃,我吃一大半红烧肉,张博士吃我的土豆、青椒、西葫芦等等大杂烩。
两年后,张博士的体重没有丝毫变化,而我的体重则实现了四十五度的直线增长。
吃人嘴短,尽管我知道我吃张博士的红烧肉是在帮他平衡营养控制体重,但我还是感到一丝不好意思。所以我决定帮助张博士预测成绩。
从小我就发现自己有一种预知未来的本领,这种预知未来当然不是算命之类的神学,而是一种感觉。就像犯了错预知会挨揍一样,未来的一些事情在我的眼前就像用ipad看相册里的照片一样,是定格的一页一页的。
当然,这种预测只是一种宽泛的预测,不可能预测细节。就像我能预测考试的名次,却不能预测试题一样。
不过这就够了,我每次都能准确的预测张博士的考试名次,像他这样的超级学霸,几乎每次都是第一名。刚开始预测的时候张博士一脸的鄙夷,好像是我在拍马屁一样。他告诉我“我也会预测,我知道我肯定是第一”
他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但却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因为每次能等成绩的时候他都心不宁,手中的书翻来翻去,努力的压制自己情绪。
“你这次考的是第三名”在一次月考过后我对他说。
“我不信,你别骗我”他不屑的回复说,但我分明听到了他话中的颤音,他太在意自己的成绩了,你很难想象一个人把成绩看的那么严重。
“你一直考第一名吗?”我问他
他骄傲的回答:当然。随机脸色有点变,犹豫了一下说:也不是,我初中又一次考试考了第五名,那是唯一一次。
“第五也不错啊”我笑道“不是很理解你们学霸的生活,竟然能这么稳定”
他的脸变的扭曲,颤巍巍的说:那次我爸狠狠的揍了我一次。
我看着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一个胖乎乎的脸本变得煞白煞白的。
(3)
最终我的预言成真,他真的考了第三名。
他的眼神有些红肿。“你爸打你了?”我小心的问道
“没有”他说“我爸看起来特别失望,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他说,难道这就是命吗?”
从那天以后,张博士陷入了疯魔的学习中,他时刻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状态,绝对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可是他的成绩却不再稳定,于是他更加的疯魔。
在他跳楼的前三天晚上前来找我,“你帮我预测一下我的高考成绩,能不能考咱们市的高考状元?”
“可以的”我说道。老实说,我清楚的知道他考不了,他会在考数学的时候晕场,然后剩下的几科全都一塌糊涂。
“真的吗?”他的眼神瞬时间明亮起来,”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请你上我爸的饭馆吃大餐“
“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他又来问我同样的问题,我重复的回答了一遍。
出事的当天又来问我,我又重复了一遍。
但这次他没有走,而是说:“我有一种不想的预感,我会搞砸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大家都很紧张,便安慰他说:即使搞砸了也没什么呀,高考又决定不了人生,即使可以决定,高考也不是只有一次啊。
“不,我不能失败,决不能”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4)
关于张博士的结局,我曾看到无数种。
他曾金榜题名,按照张爸爸预想的那样一路升至博士;也曾在某个阶段突然醒悟,过上了小富即安的生活;他迷上过音乐,像宋冬野一样弹吉他唱民谣;也变得市侩精明,成了一家饭馆的老板。
但每当我晃晃脑袋睁大眼睛认真看时,他都是一副泪流满面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办不到,我尽力了,我是一个失败者”
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特别坚定的相信他能做到,如果我没有告诉他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或许可以一直特别的自信,直到人生的暮年。
张博士跳楼之后我还是会看到一些未来的东西,但是我不相信了。
命运这东西也许真的可以预料,但是也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改变命运,比如一个小小的念头。
现在我偶尔还会想到张博士,想起他圆润的身体和红白分隔的盒饭,只是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