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颗小水珠藏在白云里很久很久了,
关于从何而来,
记忆的最初一片空白,
它只记得某一天它睁开眼睛的时候,
身边是无数个一样的水珠。
它们一直在漂动,不记得原因,不知道去处。
偶尔它们会聊着天,熙熙攘攘的奔跑一阵,
但更多的时候它们就只是静静的看着经过的风景与人群,
让未知的力量推动着自己去往某个神秘的地方。
其实,这不是唯一的去处,还有一种,是小水珠前不久才知道的。
那是一个小哥哥告诉它的,只要能够挤到最上层与外界接触的地方,就有机会飞上天空。
小哥哥说得时候浑身透着激动。
小水珠问,天空?天空那个地方很好玩吗?每天都能看到很多水珠争抢着往上去,就是为了去天空吗?
小哥哥说,是啊,天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你看看头上的青天浮云,还有过一会它就有点点繁星,多美啊~那里就是天空啊
小哥哥顿了一顿,接着说,但是啊,很少有水珠会一直呆在天空,往往大多数的水珠没多久就会坠落万丈,消匿于大地之中。
小水珠想,那掉下来多疼啊,但还是有那么多水珠争先恐后的想去天空。这时候,它还不想,这么悠悠闲闲,随波逐流,挺好的。
过了没几天,它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哥哥,听别人说,他在繁星初上夜空的时候,挤上水面,蒸发成了一缕看不见的水气。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平淡而又舒心。几年之后,小水珠明白了,只有孩子才会嫌这样的日子太长。
就这么漂了很多年,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现在的小水珠每天都会多做一件事情。当它从小溪里进入河流的时候,注意到了大地。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大地,但是那一刻突然觉得,若没有它,它们这么多水珠会怎样散落,会怎样更快的消失。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小水珠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大地有什么新的变化。每夜入睡的时候,它都会努力挤到最靠近大地的位置,安心入眠。
慢慢的,秋冬春夏,夜半拂晓,经过了这一路的河流,小水珠终于知道它们最终都将汇入大海。
突然它就觉得很恐慌,因为从别的水珠那里知道,大海很大,大到看不到边。那没有了边,它怎么看见大地。
小水珠努力的挤到大地的旁边,飞快想着这些年的见闻。这几天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小水珠过得十分煎熬。
汇入大海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小水珠本来想着,进入大海的时候,它靠着大地,慢慢漂,它相信大地一定不会突然消失,这样它就能一直跟着了。大地是不会突然消失,可是当到达大海,身边的洪流由不得它,瞬间被推入汪洋深处,甚至来不及得认真看最后一眼,好好说再见,虽然大地也听不见。
小水珠被冲入深海以后,不是没有努力过游出来,可是,大海真的太大了,水珠真的太多了,它尝试过无数次,同样的,失败了无数次。最终,它真的没有力气了。
就这样吧。还能怎样?
小水珠无念无想,身边的水珠一批又一批去了天空,它也从小水珠变成了老水珠。但它从来不曾想过要去天上。
直到有一天,它碰见另一颗年迈水珠。这颗水珠告诉它了很多事情。比如,它曾经粘在轮船的船壁去过了北美西欧,它漂去过据说有去无回的南极,因为一不小就会永远被冻住封存在那里,它还告诉小水珠,它曾经妄想过变成雪从万里高空飘下,可是它舍不得江海河川,怕飘错了地方结束生命在广袤的大地上。
小水珠听到这里,猛然一惊,能飘到地上,对呀,之前就听说过,怎么一直没有想到呢。它问年迈的水珠,是不是到了天上就很容易去大地。
年迈的水珠说,是啊。
小水珠想了想又问道,听说天空离大地很远,那是不是我掉到大地的时候就会死掉了?
年迈的水珠说,如果你是成雨落下,而且恰巧落在大地,确实会破碎掉。如果你是雪花飘下那就不一样了,你可以安全的到达大地,不过也活不久。因为雪终究会化,这时你可能就会消散开,和其他消散的水珠部分结合,变成新的水珠。
小水珠听了,若有所思,慢慢的问道,那变成新的水珠后,还会记得我的记忆吗?
年迈的水珠笑了,却不敢笑的太厉害,因为感觉随时会碎成新的水珠,傻孩子啊,不会记得了。记忆这种东西,太多了不好,太沉重了。
小水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年迈的水珠似乎看透了它的意图,去吧,趁年轻,趁还有力气,一切都还来得及。我现在太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水面了,可能我下一秒就会消散开。虽然没有去过天上,不过也去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景物,也算是圆满了。不过,做决定一定要想清楚后果。这事,没有机会可以再来。
小水珠答应着,心里的决定已经牢不可摧了。它谢过年迈的水珠,想法是已经有了,但它决定明天再自由的做一天水珠,后天一早,它就可以去天上,然后在落到大地了。
第二天太阳未出,它就醒了。今天的小水珠最快乐的,也过得最自在。因为明天啊,它就能再次遇见大地了。
当这天确切来临的时候,小水珠心里紧张忐忑。大地有变了样子吗?它还会认得我吗?我会不会来不及见到它就消散了?各种问题一瞬间全部袭来。
不管怎样,它还是挤上了水面,看了远方的刚出头的太阳,从来没有这样看过阳光,真好看。太阳不停的上升,而小水珠慢慢的觉得很难受,感觉要被撕裂了。它想,不会在这里就消散了吧,它还没有见到大地呢。
然后它感觉身体逐渐变轻,有股力气把它吸着往上飘,直到整个身体都脱离水面,它看了下自己,变成了透明的一丝水汽,心里有种说不来的滋味。它和其他的水珠一起终于到达天空。它们聚集在一种叫做云的东西上。小水珠迫不及待的想要变成雪,可是它却发现,天空的下面还是海。它伤心的差点掉下去。
伤心过后,它冷静的想了想,问了问待在云里一段时间的水汽。
得到了一个又喜又悲的答案,喜得是过了这片海就是大地了,但是,现在是初夏,想要变成雪得等冬天,运气不好,还得等到深冬。
小水珠想,不就是等6,7个月嘛,我都等了这么多年。所以,总得来说还算是喜大于悲的。
小水珠随着云飘了半个月,终于看见了大地。它欣喜得发现,大地没有变,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原来大地这么大啊,比大海还大,真的,比大海还大。
待在云里,小水珠可不是无所事事,等着深冬。它时刻都警觉着,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掉下去了。
漫长的几个月,小水珠每天孜孜不倦的盯着大地看,看,大地就如同第一次见到时那么深沉,那么默默无闻。它看着大地包容万物,却容不下一个它,顿时觉得不是滋味。但想到本来以为此生无缘,现在还能相见便也罢了。
等啊,等啊,熬啊,熬啊,终于到了冬天。小水珠做好了时刻变成雪花的准备,虽然冬天来了,但是这个冬日的骄阳似乎远胜往年,暖暖和和的,像直接跳过了冬天进入了春天。小水珠每天都在祈祷,千万要变冷,千万要变冷,不然又得等一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第二天突然就变冷了,小水珠看着周围已经有水汽慢慢结晶。呀,真的变成雪花了,真好看。它正想着,打了一个哆嗦,接着又打了几个,在看自己已经变成了雪花。来不及感叹神奇,因为它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要飘落了。
终于,要拥抱大地了。小水珠,闭着眼睛,感受下落的风,飘了好一会,已经能很清楚的看见建筑了。它高兴的打个旋,它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大地。
它最终是飘落在一块草坪上的,躺在大地的怀抱里,太感觉真的很安心。突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这么进入了梦乡。不同以往的是,这个梦,只有开始,却没有结束。
因为这场雪下得很小,雪花还没有来得及堆积,就慢慢化了。小水珠躺在大地,它睡得很香,以至于一点没有发现自己在慢慢消散。
自始至终,大地从来不知道小水珠的存在,但是小水珠不曾遗憾,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张扬天下,它想再见到而已,只是再见到。
小水珠终于消散,融合成了新的水珠,它不在记得小水珠是那么辛苦的来到这里,又或许它会倾尽全力去大海,那个小水珠来的地方。
大地上的一个角落里,一位女生望着初雪晃了神,雪不大,雪花落地变成了水,她只想着,雪花一定深爱着大地,因为它一碰到大地就柔情似水。
是的,小水珠爱着大地,用仅此一次的生命爱着。
只是,人们只看到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