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弱柳从风疑举袂,从兰裛露似沾巾。独坐亦含嚬。
——刘禹锡《忆江南》
在我66岁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年轻的时候积劳成疾,还是我做了两年闲职后,我的心态放松下来,反正我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地只是天天卧床不起。
我生病的这些日子,有很多访客。其中醉吟先生是我最看重的朋友。
他好佛,我好道。
他曾一心“兼济天下”,现在跟我一样开始“独善其身”。
我们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所以,我的很多想法跟他都是不谋而合。
我总觉得特别幸运,这就是我想要的知己。
当然,比之他的才华和贡献,我只是一颗小沙粒。能结识到他,真的是我三生有幸。
所以,即使我在病中,他来探望我,我也非常受宠若惊,也无比兴奋。马上忘却疼痛,起身接待他。
我生病以后,季节,时光什么,都不再敏感。
醉吟来了后,我在小厮的扶持之下,出了门口。
久违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感受到周围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眼睛甚至一时无法睁开,身子跟着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醉吟赶忙上前,想帮忙扶我。我赶紧摆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太久没有见到日头而已。”
他笑了起来,说:“你躺太久,现在身上都快长草了。”
我也笑了。
我们恰好同年出生,到了我们这把年龄,生死看得很淡,更勿论疾病啦。
门外,便是一条河。
洛阳的风景就是好。处处都被规划,种上柳树,树的边上任由矮小的兰花丛生。
我和醉吟一起坐在河边。我家的附近很安静,没有什么路人。五里外,也就只有一个姑娘在淘米。
我们聊着天。醉吟好酒,总体来说,身体还是比我好。大家都是66岁,他却天天还可以开宴席,与一众文人诗酒唱和。
他对我吟了几首他的新作。我侧耳倾听着,醉吟的诗词不爱偏僻字,最爱朗朗上口,也最爱用简单的字凸显深远的意义。这些观点,跟我都是同出一撤。
我一向非常欣赏,故此他的那些新作,我听得很认真,却没有任何意见。
过了一会,醉吟对我说:“禹锡,刚刚都是抛砖引玉。来,你也来一篇。”
我望着河水,沉思了一会。身边的小厮已经很聪明地马上备纸墨。
我望着远处。天气开始热起来,春天再一步步走远,万物开始进入疯狂生长的竞赛中。可惜,我的人生不知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美好的日子。
我稍微落寞,但是马上又开怀,其实我都能活到快七十啦,人能活到这把岁数,很多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所以现在,再回头,年轻的时候,很多想法放在这个年龄,都不值得一提。只有到我的这把年纪,我才可以把很多事情看得越来越清楚,荣辱得失,也看得越来越淡。
我对醉吟说:“我病了一阵,现在提笔,可能反而是另外一种境界。”
醉吟最喜欢我这么直接,他兴奋不已地站起来,接过小厮的活,替我磨墨,摆出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我笑了,再看看远处,思量多一会,提笔,沾墨,下笔。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弱柳从风疑举袂,从兰裛露似沾巾。独坐亦含嚬。”
醉吟读了几遍,他兴奋地说:“好,写得好。果然,祸福相依。看来,你的这场病也不完全是坏事。”
我也笑了,说:“醉吟,请你帮忙题词牌名。”
“嗯,”醉吟爽快地提笔,写下《忆江南》,词牌之下,还加上“和乐天穿刺,依《忆江南》曲拍为句。”
我对醉吟说:“你这是担心,这些曲拍千百年后,无人知晓,对吧?”
醉吟点点头,扶额:“其实,我们不知道大唐以后会怎么样,只是,我希望后人记得我们这些前人的开拓。”
“醉吟的境界果然高,总能放眼千秋,”我起身,望着远处靠着柳树发愁的女子,说,“希望大唐能千秋万代一直昌盛,如我等人,不断涌现。”
“哈哈”醉吟笑了,举杯,道:“喝!”
我也举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