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间》读后感
灰暗的时代中,人的感受集中表现为:居无定所,精疲力竭,身不由己,环境恶劣,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前途无望。由此衍生而出的是,虚妄的梦想,还有真实的孤独。
而现在,万难断言人类已经安稳度过这个时代。在人性与现代文明的博弈中,两者仅仅是各有胜负,灰暗时代之余孽仍潜伏在光鲜的现代面目之下。《人鼠之间》这篇关于梦想与孤独的现实主义著作,无疑能警示我们,让我们前往梦之地不迷失方向,交流真情感不畏惧他人,并最终明白是什么导致我们的悲剧。而不是像文中的工人们那样,只觉天堂不及,只有世间荒凉。
梦想尚存,未来可期。一个精明的小个子和一个天真的大个子,他们梦想着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同所有大萧条时代的季节流动工人一样。一个想着自由的生活,另一个仅仅想着养兔子。书中一角,展示出他们曾上百遍喃喃这个梦想。即使这个梦想不过是人最低限度的生活状态,但在经济危机中,那是失所、破产者唯一的安慰与期盼。即使乔治很清楚,凭他们俩的工钱,绝无可能实现;鉴于莱尼无心频繁的捣乱,绝无可能实现;因为从来无人实现,故绝无可能实现,他依旧愿意畅想着“在壁炉上烧上火,坐在火前听雨打在屋檐上”这样的生活,迎合着自己唯一的伙伴,一次次讲出那温暖的希冀,甚至于两个人都能背诵那个美妙的故事,愿意继续活着,为梦想而活着。
忘却梦想,孤独无际。“在农场干活的人,是世上最孤独的一群人。他们没有家人,也不属于任何地方。他们在农场干活,手头上攒了点钱就去城里花个精光。还没等你回过神呢,他们又到另一家农场去干个半死了。生活里一点盼头都没有。”这段死气沉沉的话是黑人卡鲁克斯放言“我从没见过有人真的实现(梦想)”最坚实的根基。工人们每天干着“累断肠子”的苦活,住在苍蝇乱舞的宿舍,饭点不抢则饱腹难求,平日生活娱乐仅仅只有马蹄铁投掷游戏,互相害怕被他人抓住把柄而被开除,月复一月,辗转流连,麻木空白。威望者维护秩序,老残者饱受欺凌,肤色黑寂寥成疾,性别女如居牢笼。匪夷所思的是,就算一群人聚在一块,游戏常常进行,话语声绵绵不绝,他们依旧没有彼此,“他们说话,还是就那么坐着没说话,根本没区别,没区别。”有机的农场如无机的器械,只有机床的响动与流水线的运转,月复一月……
梦想犹炭,灼而复燃。两个结伴的做梦者来到这里,一位筑梦者,一位诉梦者,让死去的梦想重新焕发生命,让工件又变回眼里噙泪、热血沸腾的人。唯有梦和希望,能让人心隔阂化为乌有,能让人真正聚在一起,走近彼此的愿望。就像他们一样,受够劳苦与孤独折磨的旅人自然会向往家的自由与温暖,向往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永远疲于奔命,朝不保夕。正是这种力量,让垂暮之年的老头愿意写遗嘱把自己毕生积蓄用于共同的买地事业,只为赢得信任,让深受歧视的歪背黑人暂时忘记自己的不堪身份,竟然提出加入。可见,人都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只有亲人、伙伴,没有压迫、猜忌的地方。
梦似泡影,倏忽即逝。好心人办坏事,亲手毁掉自己与同伴的梦想。命矣夫!实际上《人鼠之间》标题就已透露出命运绝望的意味——作者取篇名自罗伯特·彭斯《致老鼠》,“但是鼠啊,失望不只是你的命运,人的远见一样成为泡影”源自诗人打翻老鼠窝有感。斯坦贝克感到与《人鼠之间》中莱尼与小鼠命运相通之感,遂更此名。命运掌中人如鼠——便是这个意味。筑梦者杀死了诉梦者,梦已荡然无存。
无梦无友,生如人偶。悲恸莫过于曾经眼中闪着希望曙光,颤抖说出“上帝啊!我打赌,这样能行”的人,转眼不得不亲自杀死唯一的伙伴,继而将在几杯酒后,彻底沉沦到孤独的深潭,与周围一切默默融为一体。今后他也将如行尸走肉一般,万劫不复,在浑浑噩噩中了却余生。
灰暗的时代依旧前行着,无数人像尘埃一般被时代滤出,抛在一边,随风而逝。天日不换,工人们的命运永远就是如此。幻灭的梦想多到不可胜数,但不代表能够视而不见,深陷孤独者有的患精神疾病而沉沦更甚,有的空虚无言直至终末。想要保持人的意识活下去,必须寻得一个完全信任的朋友,怀抱一个并非荒谬的梦想,然而在这样的时代,大多数时候,梦想会随着朋友遭遇不测而幻灭,再度开始噩梦的循环。
是什么让本该缤纷的时代蒙上了灰?是什么让好不容易脱离孤独拥有伙伴、好不容易甩开迷惘拥有梦想、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将要圆梦的人,屡屡堕落回那样惨不忍睹的境地?又是什么让大批大批的工人破产、流离失所?
我熄灭电子书的屏幕,合上盖儿,边思索边循阶踱上河堤。
这条污河汇往浩浩汤汤的大江,傍晚的天色依旧绚丽。夕阳迫近荒山,暮晖诡谲地变幻着。远处的山顶暂时笼罩在玫瑰色之中,周围稀疏的树影呆呆地拉长。
大江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间,无数无产者的灵魂在痛苦中流浪。乔治们和莱尼们只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抬头却惊愕于:拼命大半生赚的工钱,才能买到一小块地;坎迪们被扫地出门,在暗无天日的处所窒息,在无助中永眠;卡鲁克斯们览天下知识,却无人能诉,世人皆在门外扎堆,抛着无聊的马蹄铁;柯利太太们奉心于美,终于在知晓天资与出身的无解后,浸没入梦的死水……
远望,在瀚海彼岸,那个约翰·斯坦贝克生长的国度,还有很多农场主、很多柯利,他们旁观眼下发生着的空前的灾难,他们远眺世界其他地方发生着的空前的灾难,他们远赴世界各地带来空前的灾难,他们持着火铳,在他们眼里工人是用完即弃的材料,唯有攫取利益、凌人尊己、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日子,才能让他们扯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老实的莱尼啊!你应该弄死的,既不是无辜的小鼠与狗崽,也不是可怜的柯利太太,而是那些幻灭你和乔治美好梦想的恶狼!只要用你朴实的力量,将他们都狠狠绞碎,你们就能拥有一个家,就能围炉听雨,就能养好多好多兔子了。
听说,《人鼠之间》被搬上百老汇舞台,经久不衰。
除了百老汇的舞台,《人鼠之间》也一直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上演呢,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