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手机铃声准时叫响,我从床上爬起,走到客厅停掉闹铃,将手机拿回卧室,点亮置于床沿的取暖器。
早春三月,料峭的寒意还在四处游窜,随着取暖器金属丝逐渐变红,房里渐渐有了暖意。
我坐在床沿,朝窗外望去,黑咕隆咚的一片。本来那里就已被大树挡住了视线,这个时候望出去,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当视觉渐次隐退,听觉就逐渐敏锐起来。远处有公鸡的打鸣,七零八落,毫无章法,许是一只小公鸡,怯怯地,刚叫起来那阵,可能连它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春虫的啾啾声,间断的分着层次,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像在平铺直叙,偶尔窜出几个高音,如同暗夜里静静淌过的小河,突然从中跃出一条小鱼。五点二十分左右,就会有一趟火车从西边开过,笨重的车轮碾过钢轨,像一头喘着粗气的老牛,像一把劈向深渊的巨斧,将夜的寂静打破,沉沉地驶向远方。
我坐在床沿,弓着腰,盘着腿,就像山洞里生起篝火取暖刻字的原始人,拿出手机,调出便签,准备开始一天的文字记录。
手指点在屏幕上,一片低低的噗噗声。
如果说白天像一幅写尽了苍生众相的清明上河图,那这个时段就是寥寥数笔的春江花月夜,在一片静谧中,思维变得更为活跃,思考变得更为有力……
还记得那天要去犍为看嘉阳小火车,早早便赶到了石羊汽车客运站,清冷的华灯下,空旷的车站里,我和同伴在二楼喝着暖暖的咖啡。听着周围绵软婉转的成都口音,憧憬着大山深处冒着蒸汽的古老机车,周身都似融化在咖啡飘渺的雾气中。汽车启程后不久,朝阳便从地平线升起,透过车窗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于市郊莽莽荒草间,看上去既朦胧又凄美……
还记得夜宿井冈山市,天还未亮,在一片哨声中,我们急急走出帐篷,开始各就各位收拾着装具。胶鞋沾满了草屑,裤管早被露水打湿,苍穹弯月,帐篷的锚钩闪着光,锅碗瓢盆响成了一片。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铿锵的歌声“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啰嘿啰嘿!挖野菜那个也当粮啰嘿啰嘿!”……
还记得在德钦飞来寺观景台,日照金山胜景之下,我举着相机贪婪地记录这绝世的光影,周围的人群发出低低的赞叹,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吓跑这久违的美景。一旁的白塔在焚着香,夜风清冷,一位素衣白鞋的游客,双手合十长伏于地,抬起头来,早已泪光涟涟……
还记得在靖西的那个早晨,也是为着赶车,一路贴着街边疾走。白天还熙熙攘攘挤满摊位人群的街市,变成了寂寥萧索的空巷,夜风将树叶纸片扫成一团,时不时打个旋儿,像刚从酒吧走出的醉汉。拐进一条巷子,面点的清香扑面而来,远处一盏如豆的黄晕,辛勤的人家已开始张罗起一天的生计……
这些有关清晨的意象,或壮阔或渺小,或温馨或生冷,有急有缓,有粗有细。但不管怎样,这些记忆片段,无论过去了多久,都像钉子一样牢牢地嵌在脑海里。
凌晨时分,在这世界还未伸懒腰前,大部分事物还处于安睡状态,活动的东西非常有限,这时起床,在经历短暂的适应期后,我们的感官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敏。
在我们周围,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百倍,梦境的残留、记忆的碎片、白天即时存储的光影,都会被重新糅合、解构、过滤,延展,在潜意识的引导下,它们之间发生的各种摩擦碰撞,会产生怎样的物理化学反应?
因此,相对于黑夜,我更喜欢在清晨写作。
在写作上,我也不大注重仪式感,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铺开纸笔或面对电脑,我反而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但用手机就不一样了。
往往灵感一来,不管我在哪里,捏着手机就是一阵猛敲,天冷的时候钻进被窝里敲,天热的时候光着屁股敲,就算蹲在厕所里,坐在公交车上,只要有倾述的欲望了,马上打开手机进行记录,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愿放过。
这样的好处是,文章的方向、框架、结构,在正式成文前都已经定好了,接下来的写作,也只是在这基础上添枝加叶组织丰富语言,很少再会进行大的调整。
用手机打字,其实再先进的手机,在文字输入上,也完全比不上敲击键盘的爽快,可它的好处却很明显,就是倒逼自己用更为简练的语言进行叙述,在不破坏行文风格前提下,能用短句就尽量不用长句,这就在不知不觉间锤炼了凝练文字的能力。
这篇文章,就是在今早写就的框架内补充完善的。
还有,能早起的最大前提是保证充足的睡眠,所以我晚上会尽量在11点前入睡,熬夜对身体的危害已不必展开说。
毕竟,写作是细水长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