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狱警合上禁闭室门上的小窗，切断了最后一丝光线。
Lorna侧躺在地，寒浸浸的地板一点一滴冷进骨头里，冰冷粗糙的金属床柱蹭着她因囚服皱起而裸露出的后腰，她却没有力气将自己在那并不柔软舒适的卧具上安置好，只能喘息着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中蜷起了身体。
金属项圈硌着她的脖子。
金属，多么动听的词，像一只听话地在她脚边打转的小狗崽。
然而这只小狗崽在别人的调教下长大了，将锋利的犬齿陷进她的咽喉，让她的力量从伤口中倾泻而出。
Lorna大睁着眼睛，望向仿佛没有边际的黑暗。疼痛让血液在太阳穴边轰隆隆地冲刷而过，如同连绵不断的夏雷，她咬住下唇，将手掌按在小腹上，试图在一片血液奔涌声中辨认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心跳。
孩子。
孩子。
Marcos和她的孩子。
变种人的后代与未来。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平坦的小腹处感受到肌肉淤青的钝痛，那小生命像是一只随健康检测报告而来的幽灵漂浮在她头顶，她却怎么也没办法寻找到它切切实实存在的痕迹。一阵恐慌猝不及防席卷了Lorna，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贴着小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那一脚太疼了，她不知这个脆弱的小家伙是否已经在还没来得及向它的母亲宣告存在时就悄然离去。
“No... no no no no no... NO! No...”她挣扎着用肩膀将自己撑起来扔到床上，胡乱抓起那条薄薄的毯子裹住自己，努力为冰凉的身体挽留哪怕一点点温度。她双手环抱住腹部，曲起双膝，额头抵着膝盖，闭眼小声道：“No no no no... don’t go... please... please don’t...”
孩子。
孩子。
她的孩子。
血脉的延续。
毛毯包裹下的身体逐渐回暖，痛楚被磨平了尖锐的棱角，像是一片温暖的白噪音般包裹住她，Lorna倚靠在墙壁上，脑海中一条一条陈列出来的计划慢慢晕开成淡淡的墨迹。
她看见有人朝自己走过来。
那个人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将一只温暖的手贴住她的小腹，那温度过于恰到好处了，让她险些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舒适的呻吟。她努力张开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然而那个瘦高的人影仿佛烈日下燃烧的小火苗，只能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痕晃动的透明光影。
然而Lorna知道他是谁。
Lorna就是知道也理应知道他是谁。
“会没事的，kid。”对方轻声在她耳边道，嗓音带着一点微妙的德语腔。
Lorna猛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尖尖的指甲陷进皮肉里，“是你！”她的声音因为某种痛苦的仇恨而战栗着，抖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哗啦啦碎上一地。而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圈进怀抱里。
“滚！”Lorna突然尖叫起来，她揪住对方的衣领，近乎咆哮般吼道，“你在哪儿？当我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她松开手，冷笑，“而现在给我一个幻象有什么用，忘了吗，你已经死了，在我还不知道你的时候。”她的笑容轻蔑而高傲，眸子像是两把被烧红的尖刀，切进肌骨里冒出滋滋的烟气。
而对方只是看着她，安静而温和。
2
Lorna似梦似醒地度过了几天。
她从狱警送饭的频率推断时间，食物分量少而且难吃，但Lorna并非没有经历过更难熬的日子，她唯一需要忧虑的是这能否能够满足肚子里那个小家伙的需求。
剩余的时间里她全部用来思考，思考着如何报复以及如何逃离，她不会放过当时动手的任何一个人。而那个幻象，他坐在床尾，不出声，不移动，却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你当初是怎么逃出去的？”偶尔，在盘算的间隙，Lorna会问他一些问题，以轻蔑而居高临下的语气，“哦对，你不是逃出去的，你被人救了出去，我猜我还得叫他一声兄弟？”Lorna扁着嘴耸耸肩，手指在床板上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且你也没有这个破玩意儿。”她歪歪头，示意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你是怎么死的？”Lorna问，“当局对你们那一辈的变种人的资料保管得相当严，知道你们的人也差不多死绝了，我花了好一阵子才确认我父亲是谁。”她旋转着手指，绿光忽明忽灭，这是极限了，再多一点就会受到项圈的攻击。
“我倒是找到过几本漫画，那可是禁书了你知道吗？X战警哈？不得不说无论是你的头盔还是X战警的黄色紧身衣都难看爆了。说起来那个Logan真的——”她突然停下，露出一个假笑，“蠢问题。”
Lorna不指望得到回答，那是个假象，是视网膜对她的欺骗。
“抱歉。”她听见幻象这样说，她甚至一时没有回过神，下意识反问：“抱歉什么？”
“抱歉……我失败了。”他挪过来，轻柔地、试探性地，将一只手搭在了Lorna的头顶，然后顺着那墨绿的发丝滑下，捧住她的脸颊，“这原本不是你的责任。”
Lorna愣了两秒钟，随即笑了，绿光映在她灰色的眼睛里，“它不是。”她凝视着幻象的脸，她仍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却奇异的能感受到那双眸子是怎样注视着她，满溢着怆痛与温柔。
那么温柔。
——那么像真的。
“可你他妈的死了，不是吗？你，带着你的兄弟会，抛下一群甚至还没出生的小崽子撒手不管了，不是吗？”Lorna柔声说，神色平静得如同一片深秋里的湖，“而我是你的女儿。”贴在她脸颊上的那只手上有粗糙的茧，就像她的一样，她抬起手，握住它，“我得做得比你更好……我有做得比你好吗？”
对方没有回答，Lorna嗤笑了一声。
幻象倾身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很骄傲。”
3
“你究竟是不是我的想象？”Lorna歪着头问，“作为一个冒牌货你懂的也太多了一点。”她盘腿坐在床上，用毯子围住小腹。
而被询问的人看着她，轻声叹道：“你知道的。”
Lorna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偏过头让对方打量自己的项圈，“你觉得有可能暴力打开吗？”
“我不赞成这样做。”幻象用手指拨弄着项圈，“里层有磁力绝缘材料，我感受不到它的内部构成结构。”他扯了扯，试图从接驳处寻找突破口，Lorna却突然轻呼了一声，“电击？”Lorna点头后他冷哼道，“我猜也是。”
“那么plan A行不通，我猜？”Lorna揉了揉额角，“plan B，说动那几个变种人合作的几率有多大？”
对方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个不错的煽动者，但显然还需要进步，当然，如果你有Professor X的能耐就大不一样了。”
“我在外面也有自己的组织。”Lorna听上去有些不太服气，将他的手打落下来。
“这儿的情况不太一样。”
Lorna哼了一声，将手搭在小腹上，“plan C，我能在被项圈干晕之前放倒至少五个预警。”
“三个，不能更多了，还得是外部环境合适。”幻象为她把毯子又裹了裹，“别着急，你有后援，不是吗？何况我得亲眼见到小家伙的父亲才行。”
Marcos。
一瞬间，温柔仿佛潮水一般拍打着她的胸腔，她微笑着，柔声道：“你会喜欢他的。”
“但愿如此，不然我会把他挂到纽约大厦上吹吹风。”
4
她听见钥匙与门锁磕碰的声音，一个锐利的微笑从嘴角缓慢浮起。
“plan D哈？”她最后一次让绿光在指尖闪现，看向身侧的男人，“哪怕是幻象，但我会想你的。”
呼吸凝滞。
她见到一双眸子，在光芒映照下泛起清透的冰绿。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