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有街的余记典当行在这条街已经伫立了十多年的光景,班驳退色的招牌彰显着历史的沧桑感。上午九点一刻整条街早已车水马龙人流不息,阳光斜照,窗格子镂雕的花影投射在店内门楣下的穿廊。
一蓝粗布衣衫打扮朴素整洁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跨进门廊,门把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小二儿听罢恭身平淡招呼,没有热情的理由也没有冷淡的道理,将蓝粗布女人引向前堂柜台。
蓝粗布女人不紧不慢走到典当柜前,从衣襟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只绣花帕子,那帕子的颜色款式已明显与她年龄的不符,打开层层包裹的是一张老旧犯黄却平展整齐的典当单,单子上注明典当物品是一只家常的白瓷罐子。
瘦削的翘辨子老板,带一副很不和适宜的金丝边眼镜,他看看蓝粗布女人的典当单,又打量着眼前的穷苦伶仃的女人,眼珠滴溜儿一转,忽记起货柜上尘封多年的一直无人认领那几只酱色罐子。
半年前金丝眼镜,寻思用那几只仿色青花罐子淹制一批泡菜,人力物力劳资不小,结果菜菜们全部酸馊,最终只好忍痛扔掉。于是决心一定找机会尽快把那几罐处理掉。
金丝眼镜一眼便看到那白瓷罐子,只一边故作忙碌在货柜里查找,一边向蓝粗布女人关切盘问道:“这罐子貌似很平常,但却对你很重要吧?”
蓝粗布女人慢声答到:“是的啊,这是我去世的丈夫租祖上留下的也是我丈夫留西墙的唯一物件了,,只因家中一直拮据…….,大儿子孝顺,近来读书刻苦把奖学津贴拿来做家用了。”
金丝眼镜片刻找到了蓝粗布女人本有的那只家常白瓷罐子,外带不知出处的那几只酱仿色色罐子一并摆在了蓝粗布女人面前,只因它们早已变质。
稍后用很职业的强腔调小喊了一嗓子:“赎当家常罐子六十文每只…….”
日头继续高爬,西洋座钟的音乐铃奏想晌午十二点的乐章。金丝眼镜享受着一顿丰盛的午餐,眯着眼哼着小曲喝着小酒,自斟自饮自鸣得意。
门铃再想起时,小二儿引进来的是一位皮肤白皙微胖的学生样男青年。男青年进门后在店内略微盘看了一周,然后在一青花柜台前慢慢收住了脚步。
金丝眼镜见势几步凑上前,慈眉善目招呼:“先生好眼力,这都是我们店上好的元青花, 件件保您是上等真品。”
男青年不作声,继续信步打量着货柜里的摆件物品。
此时金丝眼镜向小二儿挤下眼,斥责到:“你个懒货,柜子都生灰了,也看不到”。
小二儿抄起抹布,两步小跑窜上来,低三下四忙活起来。 时光在晌午的阳光中沉静着,金丝眼镜面部微绽得意神色。
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男青年转回身看时,一只青花瓶子已经粉身碎骨躺在了地上,小二儿连声陪不是:“真的不是我,真不是我……”
金丝眼镜依然笑咪咪的走上前,说“先生,您看,您碰破了我们店里的瓷器,不意思,您要赔偿了,这可是正宗的元青花真品,您至少要赔偿两万五千个大洋。”
男青年面不改色,看了一眼金丝眼镜说:“可我并不晓得您的青花瓶子是如何坠落的呢”。
店内的顾客与路过行人一窝蜂的围将上来看热闹,不到一刻中店内店外已水泄不通,金丝眼镜并不招呼小二儿驱散嘈杂围观群众,继续满心得意。
金丝眼镜继续有条不紊道:“你碰掉了我店里的青花瓶子就是要赔偿, 就是要给个说法,否则我是要叫警察来的。”
男青年微微一笑道:“是呀,总是要有个说法的,等下我母亲就会带着罐子们赶来的。”
鼎沸的人声渐趋平静,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低声细语清晰可闻。有人说:“那瓶子真的值两万五千大洋吗…….?!”,有人说:“我看那男学生倒是面善厚道……”。
日头已西斜,金丝眼镜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颠得自己的小辫子一颤,振振有辞吼了一嗓子:“警察怎么还不来,警察怎么还不来…..”
那部每日办公用的老古董电话机,就静静地坐在在他咆哮的桌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