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爱的代价
杜致富真是疯了,他只穿着背心大裤头,脚下踢啦着拖鞋就直奔我家。反正破旧的木板门大开着;赤裸着上身,呆坐在地上的爸爸形同虚设,家里多这么个男人,和少这么个男人都一样。他既不能当顶门棍给我们遮风挡雨,也不能当挣钱劳力给我们提供衣食无忧。他就瞪着眼,茫然无措地看着杜致富疯了一样,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冲进我家。他杀猪一样嚎叫着:“死妮子,你有种出来!”
妈妈在院子里不知道干嘛,听到叫嚣声吓得直哆嗦。杜致富刮妖风一样卷进我们的破石头院子,一脚把破旧的大门板踢散架,然后跳进院里叫嚣,活像《渔夫和魔鬼的故事》中的那个恶魔。
我先来说说杜致富。他娘当了两年寡妇后又生了他,她自圆其说是“遗腹子”。哈哈,遗腹子能遗两年?咱就不说他是谁的种了,长大后对村子各种祸害,偷鸡摸狗爬墙头,他坏事做尽,但该偷的偷了,该祸害的祸害了,老天爷却惩罚他前三十年穷掉底。家里没一间屋,仓中没有一粒余粮,他和他娘过着铁山上种地的日子。那时,他明着要,暗着偷,老把我家的东西弄他家去,我们只能咬牙忍着。
到三十岁那年,他忽然想找个媳妇啦,可谁愿意跟他?他就到处“想办法”,终于凑钱买了个云南老婆。那老娘们长得黑得流油,估计掉到煤堆里,要是看不到牙齿白,就把她当大块煤了。哈哈,容我笑笑。
这黑婆娘尖嘴毛长,巧舌如簧,愣是能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她第一次被卖给杜致富后,人贩子又悄悄找到她,骗她,又把她卖给一个老头。她没想到这老头是一个死变态,那个时把人朝死里搞,她只好跑回来。第三次又有人贩子骗她,又把她卖给一个傻瓜。傻瓜连男女之间那个都不会,她很聪明,很快再次跑回来。听说是怀念杜致富床上功夫好啊。
跑回来后,她想了很多。在三次被拐卖后,她发现贩卖人口是一条销售链,从前期的踩点,到诱捕,关押,找买家,送货,收钱。一条完整的销售链形成。投入基本为零,顶多搭人工费和加油钱,但收获巨大。但他们多人合作,互相配合,上家下家分工明确。那些人警惕性很强,加上有车辆人员保障,到处设点,有眼线,关键部门内部有卧底,使他们投入小,收获大。每次卖一个妇女,一到五天结束,最少能卖四五万。现在又涨价了,十几万二十万了。
钱是什么?纸呀!老婆是什么?宝贝啊!用处可大啦,既能传宗接代,又能伺候日常,还能相扶到老。现在这国情,男女比例失调,农村条件稍微不好的男青年,找媳妇就是一个大坎,致使人贩子越发猖獗。
杜致富老婆就这样快速发家致富。她很狡猾,也很低调,每天抱着手机哇啦哇啦联系业务,她说的话村里人一般听不懂,她更放心了。她每天穿漂亮衣服,见到女孩子就送糖,花言巧语哄骗人,踩好点抓人卖。联系好需要女人的人家,讲好价格,掩护别的人贩子把被拐卖的女人送来。
我就这样被抓走的。但我认识她,报警后她来不及跑就被抓住了。杜致富不知怎么知道了,把所有仇恨都记到我身上了。这不,他气急败坏就来我家杀人。
我妈妈吓坏了,看他提着雪亮的大刀冲进屋里,她怕真砍了我,所以身手利索地跨进屋,挡在他面前,仰着大饼脸责问:“干嘛?你想干嘛?”
他跳着脚骂:“别装蒜。你闺女把我老婆抓走了。我花了五万块啊!我的儿子没有妈妈啦!你说,这个账怎么算?”
妈妈嘴唇嗫嚅着说:“可是,是公安局抓的你老婆……”
“那还不是你闺女告的秘?”他大吼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副狠戾的凶相。妈妈哆嗦着,抖抖索索问:“那你想怎样?”
“哈哈,”他猖狂大笑,“很简单。我老婆跑了,当然你们赔我一个。”
妈妈吓愣了,呆呆说:“又不是个泥巴捏的,我们怎么赔?”
“不是现成有一个?”他猥琐地笑着,“还比我老婆漂亮,年轻!”
妈妈惊恐地张大眼睛,心碎地嘶吼:“你个不要脸的。你都四十多岁啦!”
我忍无可忍,掀开破布帘走出来。他呆愣愣地看着我。我的小脸高高扬起,鄙夷地笑着:“杜致富,你确定想娶我?”
他有些露怯,但还是死鸭子嘴硬,硬顶嘴:“当然!我好不容易买个老婆,被人抓走了,我又变成一个光棍。我能允许吗?你抓紧跟我走。我不会委屈你!”
“哈哈,”我不怒反笑,“如果我打个报警电话,说你给人贩子提供帮助,你能说得清吗?你说你老婆每次拐卖人口,你都不知道,并且没协助吗?这属于共同犯罪,知道不?根据《刑法》规定,贩卖人口罪最少判五年。你协同犯罪,估计也少不了三年吧?现在,你手持利器私闯民宅,还要负法律责任的,知道不?所有罪想加,你还能有几条命?”
他有些害怕,站着没动。我乘胜追击,“知道吗?和你老婆一起拐卖人口的中年妇女,你一定认识,就是烫大波浪卷发的那个,没去过你家?她死了,你知道吗?在杭州,我亲眼看见她被拐卖的女人给一刀捅死了。如果你逼急了我,我杀人从不眨眼。如果我到公安局检举你,估计你就能和你老婆在监狱团聚了。你信不信?”
他一下呆在原地,嘴巴能塞进一颗鸡蛋,半天返不过点来。
这时,王浩竟然走进门来。我匆忙扫视自己的家一圈,满眼的脏乱,和垃圾回收站差不多,不由自惭形秽地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他。他倒是落落大方,满眼热切地望着我微笑着招呼一声:“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
他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彬彬有礼而又落落大方,充满贵气。
我看看目瞪口呆的杜致富,再看看满脸巴结相的妈妈,非常尴尬。
王浩没事人一样笑,对着杜致富痛打落水狗。“哎,我说大哥。你老婆贩卖人口,你藏匿掩护,罪加一等。”
杜致富怎么懂法律呢?被人左一个说有罪,右一个说有罪,他害怕起来。我慢悠悠道:“如果不马上离开,我就打110,跟警察啦谈一下,你私闯民宅的事。”
杜致富鼻子哼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离开我家。
我慌忙招呼王浩坐下。我跟他聊起报考杭州大学的事。我家没电脑,我让他帮我报名。他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一起沿着我家门外的小河边散步,给他讲了我这二十天的经历。他是泡在糖水里长大的孩子,受过什么苦?一点点困难都能打掉帽子。和他快乐地相处了半下午,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临走,他红着脸拉着我的胳膊说:“杜鹃,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开不开心?”
我并不回答,而是吃吃笑。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感觉没说几句话,太阳就下山了。王浩骑摩托车过来的,只能早早回家,怕他父母担心。
我回家后打算和爸爸妈妈啦谈报志愿的事,但因为哥哥失踪了,心里很不好受,就没多说什么。
过了几天,忽然有人给妈妈送来消息,说我哥哥就在前几天再一次摔断腿。现在在很远的地方,无人问津,可怜死了。妈妈一听就嚎哭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着我:“你个丧门星,都是你把哥哥害成这样的!”
我不满得低声道:“行啦,大不了我养着哥哥好啦!”
妈妈无奈地咧着嘴,低声念叨:“我儿子受伤了。你爸爸不中用,我也没闲工夫。还是你去把他找回来,然后我就好好疼你。”
听这话,我很犯愁。到哪里去找呢?妈妈逼我去找,我只能按别人提供的线索去找。也是老天可怜我,我竟然在邻县一处废品收购站找到了哥哥。他的腿第二次骨折了,样子非常凄惨。他一看见我就老牛一样嚎哭起来,“妹妹啊,终于见到你啦。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呢!”
他哭得稀里哗啦,我也跟着痛哭流涕。看他的伤腿都发炎了,我慌忙拨打120,将他送进医院。医生说,伤口感染严重,错过了接骨的最好时机。他将成为一个年轻的瘸子。没办法,事情遇上了,只能坦然面对。我又一次在医院里照顾哥哥。报高考志愿的事全权交给王浩处理。
听说,进入九月份后,大学生们将陆续进校军训。可是,哥哥的病需要三个多月才能治疗完毕。妈妈说,哥哥不出院,我去上学门儿都没有。
那天,一身绿邮局工作服的邮递员,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的手里。我觉得老天待我真不薄,竟然给一个寒门孤女上学的机会。可是妈妈坚决阻止我上学,还当着我面把录取通知书给撕得粉碎。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我嚎啕大哭,歇斯底里。
我大叫着:“我有钱啊。我有一万块,可以自己上,不花你们一分钱!”
妈妈抢过我的钱包,冷笑着说:“正好能给我儿子当聘礼,可不能让你糟蹋啦。”
我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你真太坏了!”
她哈哈笑,“哈,看样子你哥哥找不到媳妇啦,干脆你给他当媳妇好啦。”
我要疯了,大声骂她:“你真是一个老昏君呐!”
“骂吧骂吧,让你长腿跑。”她低骂一声,“哗啦”把屋门锁上,“你什么时候同意嫁给哥哥,我什么时候放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