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和贾琏偷情的赖二媳妇最终上吊自尽,连个丧葬费都只能偷偷摸摸要,而在那个男权社会里,贾琏也被迫连声向凤姐道歉,大概这一半是礼法所在,一半是因为以贾母为首的荣宁府上下,只听了王熙凤的一面之词。
明明凤辣子是个悍妒毒妇。
在贾母等看来,那种偷情不过是年轻男人常有之事,原本大可不必如此下场,但凤姐几行泪,几句话,声泪俱下,醋油均添,直把贾琏变成了一个万恶不赦的混帐老公。他只有道歉的份。
而世界之万端,人身肉眼又能看得几个周全?
朋友圈里有个学医的同学转发文章,怒斥患者家属打护士事件。点开链接,是某校医学院的公众号,满满的义正言辞,看到一半才发现一句话:家属因为护士给患者打针打不进血管去,要拔出针重新打。“因为患者血管太细。”然后又是满满的义正言辞,照片全都是护士被打的情形。
我不知道此事的事实,所以不对此事置喙。但是我想起了我在医院陪亲人的经历,实在刻骨铭心。
那是我至亲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受尽了折磨,一下子瘦得厉害,皮肤就像放久了发皱的苹果。每看一眼,都是万箭穿心,我每天都以泪洗面,又不能让其他亲人看出来。那是我们几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的一段心碎日子。一个早上一个小护士睡眼惺忪地来打针,巧的是,她也是开始说“血管太细了”,说完就往病人手腕上猛力拍了两下,我很心疼,因为那只手腕已经每日的各种吊瓶针刺得伤痕累累了,然后她把针扎了下去。我看着她用针在亲人瘦骨嶙峋的手腕皮下左右转动了三下,当时我眼泪就掉下来了。转了几转后,她把针拔了出来,“没找到血管,要重来。” 接着,随着长长的钢针头拔出,手腕上带出一道血痕。我爸在一边看着,大声问“你会不会打针?!”,我没想到的是那个护士居然声音能比我爸还大,“病人血管太细我也没办法!”
当时爸爸跟他吵,没动手,最后主治医师来给我们换了一个护士,一针就找到血管把吊瓶接上了。
我的亲人那时候已经说不了话了,静静地”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手腕上那道血痕变黑了,临死前还在。
除了痛彻心扉,还能有什么感受?恐怕就是对那个护士的愤怒了吧,我们已经绝望了,何必这样对我们。
讲句心里话,如果当时我爸跟护士打起来,我一定会和他站在一起。
我见到过许多负责人的好医务人员,我很感激他们,我不会忘记他们,就算在我们被心痛紧张折磨的失魂落魄时,也还是大概能看出谁是有心人的。我们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去没事找事了,我们怎么忍气吞声都可以,忍气吞声其实一点也不费劲,只要病人能受到好的救护,我们完全可以放弃尊严。陪过至亲病人的人应该都懂这种感受吧,我们怎么可能愿意得罪医院,毕竟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之地。
我想说的不是孰是孰非,尽管我想发泄地去评论。可我知道如果那样,一定免不了以偏概全,失之偏颇。毕竟其他的报道,我都不是当事人也并不确切知道事实。
所以,很多事情,选择不评论未必就是因为冷漠,也许这个世界实在太大,自己不知道的事太多,我以为的有可能不是真相。
而我所感激的,是我能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太多,无法知道的太多,知道的也可能是错误的。
人们热爱评论,因为我们都有好恶。但如果评论只反映好恶而无法客观映照事实时,评论恐怕就只剩下好恶了,甚至都不能算评论。
世界之大,千头万绪,一面之词又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