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在一个朋友的圈里得知,那个水果原来叫羊角蜜,在这之前,我一直叫它“梨瓜”。在我们家里,圆白的甜瓜、花皮的甜瓜、长条纹的甜瓜,我们一直统称“梨瓜”,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叫,也没细想过。
因为孩子喜欢吃,所以最近老买羊角蜜,买回来去皮,一刀切下去分成两半,用勺子把里面的瓤掏掉,然后切成环状,整整齐齐摆在绿色琉璃碗里,很有仪式感的样子。其实是方便孩子们随时取食。但是每次掏瓤时,我挺舍不得,因为羊角蜜的瓤非常甜,甜如蜜,小时候我就喜欢吃瓜瓤。
想起儿时吃羊角蜜的故事,那时候,我们还叫它“梨瓜”。
小时候没有那么多水果可以吃,当季刚下来的梨瓜价格总是很贵,家里一般不会买。走在街上,看见水果摊子上圆白梨瓜白里泛黄的柔润色泽,闻着那清新的果香,使劲吸吸鼻子,咽咽口水,然后走开。直到梨瓜大量上市,价格也降下来了,爸妈才去买一些回来。所以印象中吃梨瓜的时节比现在要晚一些,好像一般是夏收时候,农忙的间隙,在路边、瓜田买来解渴。
在地里割麦子或者在场边碾场,没有水洗,爸爸把就梨瓜在衣服上擦一擦,一掌破开,那甜蜜的香味扑入鼻孔。爸爸给我和妈妈一人一瓣,我把梨瓜举过鼻尖,仰着头伸出舌头接那流下来的瓜瓤水,一滴一滴,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逐渐地全身都似泡在了蜜罐子一般。蜜蜂飞来了,绕着甜瓜打转,吓得我赶紧一口把瓜瓤吸溜进嘴里。
爸爸却每次总把瓜瓤甩出来,看着那黄澄澄的瓜瓤在地上一点点渗下去,只剩几粒瓜籽,真想趴到地上去舔,觉得很可惜。
妈妈看我那么馋,就把她的瓜瓤让我吃,我吸完了瓜瓤,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梨瓜,咬一口要在嘴里含很久,直到那甜味渐渐淡去,才咽下。
有时候是大暑天吃梨瓜。一场雷阵雨过后,天气闷热无比,人们都坐在家门口的过道里吹“过道风”。孩子们穿着凉鞋,在路边踩水。我踩的满身湿漉漉,忽然听见妈妈叫我,一看,爸爸在买梨瓜。卖梨瓜的推着自行车,车后座两侧挂着两个筐子,里面正是碧油油散发着清香的甜瓜。我高兴地拎着裤腿跑过来,爸爸已经选好了,付了钱,一手擎着一只梨瓜走回家里的过道。我跟在爸爸屁股后面,急切地等着爸爸施展“铁砂掌”的功夫。果然,爸爸一掌劈开梨瓜,我一口咬下去,暑热潮湿全部像海浪一般退去,全身每个毛孔都是舒爽甜蜜的感觉。
一家人说着话,吃完了梨瓜,我想继续去玩水,突然发现,妈妈给我新买的凉鞋居然找不见了!妈妈牵着我的手,我们用脚在路边的水流中找,找完了整条街道,也没有找见。问卖梨瓜的看见一双粉色透明塑料凉鞋没,卖梨瓜的说没看见。一转身,发现村口的大妈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凳上笑眯眯看着我们娘俩。我一回想,刚才好像是从村口下的水,下水之前我把凉鞋脱下来放在旁边的。大妈问:“把啥贵重的东西丢啦?是不是崭新的呀?”妈妈马上懂了,也笑着回答:“我就说嘛,这点水还能把一双凉鞋给冲跑了,原来是招贼啦,快把我娃鞋子拿出来!”大妈笑得弯下了腰:“你个婆娘,东西丢了嘴还利的很!说吧,咋感谢我?”妈妈说:“给她大妈买俩大梨瓜吧,她大妈给娃操心着把新凉鞋收起来了。”最后,妈妈用两只梨瓜换回了我的新凉鞋。
今天早上,暴雨如注,出不了门,就和孩子一起吃羊角蜜、看雨。于是想起了那些和爸妈一起吹“过道风”、吃梨瓜的童年,雨后夕阳的金光洒在爸妈的脸上,那梨瓜的馥郁清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爸妈爽朗的笑声在记忆的长河里回荡,午夜梦回时,妈妈笑起来牙齿洁白眉眼弯弯的样子似乎伸手即可触碰。可是那陪我吃甜瓜、用甜瓜换回新凉鞋、时常看着我笑的人啊,已与我天人相隔近两年。
曾经再庸常的过往,现在看来都是珍贵的画面,那一帧一帧的画卷成了时常回味时常泪雨如注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