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标题怎样立更合适,选这样一个数字。就是今年。
1988年的,28周岁,为婚姻而恋爱坚持ing。对方是个随和随意随性的普通青年,父母健康工薪阶层,他们有套不还贷款的学区房给她做婚房,还有辆在还贷款到明年的途观。她和她对象,看着还般配,男一般才,女一般貌。也是经常小打小闹到懒得打闹不想联系。她觉得她没什么好挑剔的,这几年除了涨了一点工资和年龄,没买房没车存款了了,跟5年前刚毕业不同的是,倒是有了长期值班的黄脸和黑眼圈。
身份是小县城二级医院的医师。住院医师。明年有考主治医师的资格。酸苦甘辛咸的体味着,年入8万即使在这种房价6000左右的小城市是多么煎熬。
父亲依旧。从06年破产开始的十年,大写了个颓废。无业,窝在爷爷家中,每天蒙头大睡,爷爷因此闷闷不乐生气,3年前肺癌去世。对父亲她很窝囊,无作为。父亲从不听后辈说道。一直都是教育别人的角色,怎么可能听劝,不像从前那样爆炸到摔碎手边的一切似乎就算不错了。爷爷去世时,小姑哭诉,就是大哥气死了咱大。从那以后,父亲才开始略微振作,做一些小生意养活自己够了。然而与10年前相比,父亲不再是那个父亲,人生也是。
弟弟买房、结婚,都是母亲一手张罗,父亲甚至阻拦,因为他自信虽然现在大势已去但总有一天重振旗鼓,希望弟弟耐心等待那天。弟弟没听。现在结婚两年多,侄子已经半岁了。父亲已然不期待大势,活在农村的爷爷的大宅子里,种树,吃饭,睡觉,怡然自得。
偶然接触并渐渐学会了紫微斗数,6年时间,把自己的命盘研究了个清清楚楚,也因为某些事情开始看别人的盘。在弟弟生子之前,她没仔细看他的命盘和流年,侄子出生了,才发现那年他的子嗣流年不太吉利。应召而生的侄子,以后会是个聚宝盆,18岁之前这身体需要投资180万,在岛城这是一座差不多的小房子,于是弟弟不换房了。即使如此,全家都爱他,这孩子天生是他们家人,血缘是一切。【后代啊,要你健康活着笑着,姑姑都觉得值】。
今年她开始看书。投资最多的是书,很杂面广。闲时一个月8本书。而在过去5年里,先后都是花光了钱买各种护肤品、化妆品、美丽衣服,她仿佛想证明自己,也是曾经过青春时光的女孩儿,也那样快乐过。该肤浅的时间,就做肤浅的事,肤浅这种简单的东西,也许在她目前为止已经柳暗花明的人生里,也是种令人微醺的奢侈品。
她父母典型的60后,62年,属兔。他们年幼时地瓜是常备粮,过年才有机会吃小麦面粉。衣服是哥哥姐姐穿旧了补了又补,凉鞋都是旧的车轮胎割开了自己做的,布鞋也是补丁加补丁,棉鞋也是传代的东西很珍贵。她姥爷今年得了肺癌,82岁了,化疗了现在养的不错,吃喝开心,化疗吐过,主治医生不给处理,舅舅打电话给外地工作的她,她说用个止吐药就好,然后简单的止吐药,似乎救了姥爷的命,姥爷和舅舅姨姨们都很开心有个大夫身份的她。姥爷从前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大队书记,书香门第在60-70年代是不可说的大家都懂得的不靠谱,姥爷痛下决心不让五个孩子多读书,认识字就行了,于是从大姨到小舅,没一个高中毕业。母亲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工作了,先是磨坊记账,后来去了大队里学了会计,在那时候的老家杏花村,小有名气的勤俐,母亲又高,那个年头吃的不好挨饿受冻有几个过170的身高,所以母亲似乎在一众155里出类拔萃。20岁的母亲,上门媒人前脚后脚的热闹。
爷爷是方圆几十里都出了名火爆脾气,公社里唯一的屠宰场,啥都他说了算。爷爷家里出身低微,是太爷爷最小的孩子,爷爷出生后没几年太爷爷就病故了,大爷爷把他亲娘,也就是太奶奶,和幼小的爷爷一并赶出来,太奶奶带着刚学会走路的爷爷住了一间半地下的旧茅草屋里,太奶奶讨饭借钱的,把爷爷拉扯大了。爷爷性格狠辣倔强,却也善良大度。没怎么读过书的爷爷,生了五个娃,个个都让他们读书读个够。父亲是老大,从小性子好胜机灵,也身体不好,小时候因为喝了生水得痢疾差点挂了,所以爷爷奶奶宠着他的身体,虽然是老大,却比老小还受关照。后来父亲高中毕业了,考上了大专,电大,想了想不舍的那三年的学费,退学了。回家自己创业,一开始就在村里放电影,这时候就年龄到了需要成家了。爷爷遂差媒人去看中的人家说亲,也就是姥爷家的二女儿母亲。
姥爷一家其实看不上父亲的出身,想跟媒人拒绝,母亲却暗自担心,拒绝之后以爷爷会给姥爷穿小鞋,从此全家没肉吃。因为全家的食肉权,母亲嫁给了父亲,也是欢天喜地的嫁出去,坐着那时候还算稀罕的面包车。从嫁给父亲后母亲全身心支持父亲事业,不再有自己想法,他们据说是种了几年的粮食,养了几年猪,父亲机灵小聪明一堆,机缘巧合的就从在家买个罐头机器做小食品加工,后来一点点做起,在村里承包了工厂,加工,加工果脯罐头肉食,再到后来去邻镇上承包肉食厂,市郊成立奶制品酒厂砖厂…母亲却一直在家做饭洗衣,偶尔带她和弟弟去小县城的公园玩玩,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小县城隶属的地级市。母亲说没有方向感,怕去的远了,把自己和她们丢了。
母亲天性热情善良正直,她从不考虑与父亲越来越大的差距会带来什么,她安心在家做家务粗活,甚至把男人干的全都干了。性格越来越粗暴简单,没有了女人的柔情细腻。父亲的变化也是越来越大,90年代的衣服,100块买一套就可以了,他的一条裤子都1000,手机一年换两块,不高兴了就摔碎重买。外面的世界真好,父亲慢慢的开了眼界,各种对母亲和她们吹鼻子瞪眼,吃顿饭都好不安生,要看着父亲脸色,放筷子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手重了又挨一顿骂,【吃我的,喝我的,从来不谢谢我,还在我面前摔筷子??】。
从那时起,她的记忆里,父母之间开始形成一种特殊的不平等关系。房子破了旧了需要修整,母亲求父亲帮忙,父亲只是破口大骂唉声叹气,看房子照旧破烂,母亲从生活费里抠一点补补这里修修那里,父亲照样在外应酬,每天至少一顿,每天醉醺醺。回来不是笑就是骂。那时她初中了,她懂了男人女人。有时候她想,不如我多花一点儿钱,反正父亲的钱,也不知道花到哪个女人那里。
后来她知道,父亲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他那么多贷款。那些企业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流水,全部贷款。他操纵着巨额贷款,头都昏了。那时候的酒肉朋友,真是车水马龙奇葩绽放。她现在一直以为,为啥受不了眼下生活的清汤寡水?就是因为青春期里,她眼前淌过了滚滚浑水,那么重要的认知思维行为形成期,碰巧发生在她身边的事,让她对人生有了错觉,这种错觉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最近的年近30,没人追求,无心暧昧。
弟弟两年前的婚礼,花了父亲回来的大部分礼金。父亲心心念念拿着礼金册子看,一定要拿到两万块才算。弟弟毫不心软的把钱全都用光,父亲也只能对天叹气。
儿子都是来讨债的。父亲是爷爷的债主,弟弟是父亲母亲的债主。现在弟弟还有了娃,直接开口对父亲说,我们得使劲儿赚钱,这孩子一年10万起的花销。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儿子,而是大家的。父亲没吭声,也没抬头。他已经老了。
她看着父亲和弟弟的这场闹剧,心想大概人生就这么回事,没有真情,一切的一切,所有一切都是利益交换。你帮我成长成家,我给你养老送终,这交易可合算?
她不知道怎样想才算合适的成年人,难道一心一意的对人真诚,谁也别算计谁,这不是家人该有的状态吗。
这家人里,也恐怕只有她和她母亲这种没有多少智慧的人,才会如她这般想法。他们聚到一起谈论的还是家长里短,谁她妈欠了自己人情不认账,哪个小孩更叛逆不乖不值得投资,冷嘲热讽,比比皆是。
人生不过这样呀。快30了。尘埃落定的感觉越来越重,她就是张爱玲说的那朵小花儿,不起眼,低到尘埃里,她爱这个世界,用力的爱,用有血有肉的心。但越爱越低越不值,她爱的人,无意有意,踩她到更低。
所以女人,她告诫自己,除了自己,别人随便关照一下就可以了,拿那么多来爱他们,反而是太甜的蜜,他们一定觉得在寡淡的生活里这他妈齁死了去你的滚。
她出离了人性,远观人性,自己不做尝试。她看着身边任何过路人的一笑一颦一闹,都带着赞叹却讽刺的心情,【角色扮演的不错,深入骨髓了】,【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谁,在言何做啥,他们在这角色里被麻醉了】。
那么什么是幸福。是不是只有被麻醉了的懵懂无知咧嘴笑笑没有任何缘由由衷而发才是幸福。她的这种冷眼旁观,看喜怒哀乐,像一具具小丑面罩。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必须这样呢。
这才是融入集体、社会。这样才可以有跻身上游得到更多机会的可能。每个人的面具,似乎一致,也必须一致,社交礼仪的必备要素了。谁规定的真诚必须用一种模式表现?大家一起制定了这样的政策,让交际变得快餐化,方便迅捷。每个人脸上挂着假惺惺,即使愠怒都是一副重重心机,大家心照不宣的熟练操作着,谁也不想多费功夫。
28岁,即使够老,她还是决定去读书。因为她不懂得的,实在太多了,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