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山雪满
图：来自网络
上个周末和好友相约，在南京初冬的夜里去看了张艾嘉导演的电影《相亲相爱》。对剧情毫无了解就走进电影院，这还是第一次。结束时踩着梧桐树的落叶，在紫峰大厦的光芒中走向地铁站，这部电影给我的心留下一片寂静。
电影是从死亡开始的。如雪的白发在风中颤抖，明亮青翠的山野风景、模糊的人影穿插着剪辑在一起——外婆去世了。之后，母亲慧英坚持让外婆和外公合葬，想把乡下老家外公的坟给迁回来。但原来外公当年在乡下有个“原配妻子”——阿祖，她坚持不让迁坟。冲突就这么开始了。即将退休的语文老师慧英这边想找出当年父母的结婚证，未果，于是不得不辗转许多个机构、办一大堆材料，以求证明父母的合法婚姻关系。另一方面，阿祖在村里人的支持下也找到乡镇干部希望能开出合法证明。中间穿插着慧英女儿薇薇和酒吧歌手之间摇摆挣扎的恋情······
《相亲相爱》有着多数国产电影难得的真诚和写实：城市是拥挤的，楼房建起来你根本找不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在哪里；办事情尤其是找政府机构办事情，是繁琐且漫长有时还得看人脸色的；教室是拥挤的，那些校服和面孔简直就像是昨日我们的群像，为了教育局检查而精心准备的公开课平静且严肃。最叫人感动的是，这部电影里出现了真实的农村：低矮的房子，昏暗的光线，斑驳墙壁上花花绿绿的贴画，长满野草的田埂、看热闹的人群以及孤零零凸出来的土坟。画面扫过这一切，用异常平静地眼光，没有过多的批判和暗喻——只是在平静地观察和转述而已。这部电影反映了中国普通人的生活——在那些半夜炒辣椒、母女俩相互关心却碰到一起就拌嘴，以及为丈夫拿换洗衣服的小细节中。尘土飞扬、大肆建设着的中国没有作为一个模糊的背景，农村的存在和城乡的差距也没有被忽略，这部电影的一切情节都是落地的。正是这样，我们在观看时才会由衷感叹——嗯，这也挺像我的生活。不仅仅是那些杂乱的广告牌和纷乱的办事手续，还有我们的忧虑和希望，在看似平实的情节中一点点地渗透着。
这应该算得上一部女性电影。说到底，它讲述的是三代女性在爱情和婚姻中各自的等待和选择。
阿祖——被父亲遗忘在乡下的原配妻子，一直守着那栋老房子，守着父亲的坟，就像她守着自己的爱情。电影中提到了慧英父母年轻时的通信内容，简直是字字含情、温柔无限；而对比之下后来阿祖拿出来证明丈夫一直没忘记她、一直有寄钱回来养家的信，就显得干瘪、公式化地多了。很多东西别人或许都能猜到、能看透，但她就是不愿相信。就像村口那座被大家惊叹“居然还真有”的贞节牌坊一样，阿祖这个人依旧活在过去那个质朴得近乎愚钝的年代里——和棺材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还把用女书写成的丈夫的名字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
女主角慧英应该是电影的灵魂人物了，许多矛盾都集中发生在她的身上：失去母亲的感伤，即将退休的无奈，丈夫和美貌邻居突然的“暧昧”，女儿的冲动叛逆甚至是班上那个不听话的学生，任意一点都能触发这个更年期女人敏感的神经。所幸我们看到的慧英虽然刚毅强势，却完全没有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在疲倦的生活洪流里，她拖着不再轻松的步伐，仍然竭力去做一个好的女儿、妻子、母亲和老师。印象较深的是，慧英的丈夫和女儿薇薇一起吃饭时，偶然吐露了关于慧英年轻时的事：她考上了大学成为师范生，在当时是非常精贵的存在。而自己家里也穷，还要去当三年兵。就是这样，在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慧英每周都来自己家帮着做家务、打扫卫生什么的。等到自己终于从部队回来了，慧英又千方百计地说服岳父岳母同意我们在一块。拿着一次性餐盒吃的简单的饭，几句平淡的话，我却看到了慧英这个人真正强大的样子：面对感情，她也有着非常倔强的坚持。
女儿薇薇是个短发的漂亮女孩，在电视台当记者。她有一个在酒吧当驻唱歌手的男朋友——浑身都是才华，也浑身都是骄傲。男友为了薇薇留在这座城市，但他心中一直有未完成的梦想，要去北京做真正的音乐。途中他过去青梅竹马的女性朋友突然冒了出来，甚至还带来了一个很让人怀疑就是他儿子的小孩。在母亲和姥姥关于迁坟的拉锯性争执中，在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的怀疑中——他们一起回到了乡下，在阿祖身边住了一段日子。最后，曾经冲动地只想拿了身份证、户口本就去领证的这一对，终于还是分开了——男友选择继续去北京寻梦。而之前哭着对他说“我是不会等你的”薇薇，却在影片结尾处认真地对妈妈说，“我会一直等他的”。两个人感情的走向未完待续······
到这里我恍然：或许正如那句话所说sometimes，love is a shy flower which takes time to blossom.有时爱像一朵害羞的花，需要时间慢慢绽放——而那些不愿、不敢等待的人，也就没资格抱怨了。
电影本身和它的名字一样——敢于选用并不惊艳出彩、甚至烂俗的四字成语做标题，实际是因为唯有这四个字能表达它所想传达的感情，正如电影节奏、正如生活本身一样平平淡淡、踏踏实实。
私以为《相亲相爱》是一部难得的放弃了“套路”而尊重现实的作品，带着国产电影少见的人文关怀和生活信念：在影片最后，丈夫开了一辆新车来接慧英下班，那或许是她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天工作。丈夫说他要开着这车带着慧英，到处去旅行······一对不再年轻的夫妻握着彼此的手，在他们多年之前听过的许巍的歌声中，朝着天边的夕阳驶去。
因为和生活太接近，所以看完后，总让人不禁自问：和我相亲相爱的人，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