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跟家里视频,老爹说阿江回来了。
阿江,我一个曾经的朋友。
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人,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再次让我回到那个小地方,重新路过那间小黑屋。
阿江,是他的小名,他在学校的时候班,里同学都叫他罗浩然。自从我们学了孟浩然的《春晓》,他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诗人,想跟孟浩然一样的伟大。他怕别人笑话他,我们就交换了梦想,互相保守彼此的小秘密,那个时候这首诗他是全班背的最快最好。时过境迁,这首诗深深的刻在脑海里,但我小时候的梦想我已经记不得了,不知道他还是否记得,是否还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阿江,他跟我同一年出生,比我小两月。印象中的小时候他脑袋圆圆的,头发和眉毛都很浓密,眼睛里总给人透露出一种渴望,眼神永远是望着远方,望着高山,望着白云,他的眼神是我至今最深的记忆。现在我估计已经认不得他了,但是如果我看到他的眼神,我想我总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可以确定。他的鼻子有点短,但很高。个子也高高的,小时候总比我高出一个头来,我总赶不上他。他总是一身旧旧的衣服,印象中每逢过新年其他小孩子都有新衣服的时候,他还是那件衣服,那件从他表哥手里接过来的衣服。但他好像不在意这些,他总是喜欢笑,一种憨憨的笑容,笑起来的时候捂着嘴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道他从那学来的,没有人会去教他这些东西。
他住在我们家前面的一个小院子里。我们从小一起上学,放学。写完作业后我们会在院子里玩弹珠,玩到太阳落山,玩到被家长喊回去吃饭才肯罢去。
虽然我们常常在院子里嬉戏打闹,但我只去过他屋里一次。那是一座泥土砌成的老房子,矮矮的,年代比较久远,他们家没有任何电器,非常原始的一所房子。很不透光,白天也是黑黑的一片,就像一个小黑屋。小的时候很怕黑,特别怕进那个小黑屋。
他们家院子很大,院子里有棵橘子树,很茂盛,每年都可以结很多果。院子里还有很多大大高高的杉树。一到夏天,院子里很凉快,大人们也常常在一旁打麻将。橘子成熟的时候很快就被我们陆续偷吃完,其实我小的时候胆子很小,不敢偷,因为他奶奶很凶,小时候没少挨她打。但每次阿江都会偷偷摘了很多放在我书包里。他对我很热情,也不会给其他小伙伴偷,因为被他奶奶发现了,他也会挨打,并且比我们打得还要重,但他总会想到办法给我弄来很多橘子。院子里有很多我们玩弹珠挖的小洞,小的时候因此被他奶奶拿笤笊打过,可还是耐我们不能,填完一个我们就会再挖一个,久而久之,院子里到处都是洞洞,阿江奶奶也就懒得搭理我们,随我们趴在地上玩。
去年春节回家路过他家,特意看了一眼:橘子树已经凋落,杉树已经被砍伐了,院子里空空落落,地上依旧坑坑洼洼,冬雨过后,一片泥泞,院子上的屋瓦随处散落。屋里已经没有了灯,大门紧锁,好像一间从没住过人的小黑屋。曾经熟悉的院子当时却显得格外的灰暗和格格不入,如今家家户户造了新楼房,院子都是水泥路,很少见到趴在地上玩弹珠的小孩子,取而代之大多都是pad。
一晃,我如今大学毕业,他未知何处,连村里的人都已经有很多年没见到过阿江,但我的童年他几乎都在。
那些记忆就如同院子里的坑坑洼洼,每到被风沙掩埋后,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一旦到雨季,便显露出来。
阿江,我最初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喜欢憨笑,但眼神里总透露着不愿跟人诉说的忧伤。
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没见过他妈妈,只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叫阿海,同样也没见过。他爸爸也很少回来,有个二叔在家,他们家里还有个儿子叫阿河,比阿江小4岁,他基本跟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他们家一起生活。阿河那个时候还没上学,每当放学回来,阿河每次都会在村口迎着我们,阿河很怕生,但跟我们就不会,阿河从光着屁股那会儿就开始跟着我们在院子里玩弹珠。阿江基本承担了带他弟弟的重担。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爷爷过世了,那会我们才上三四年级吧。
只记得那时候是在秋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屋顶打满了白白的霜,红杉树也光秃秃的,落满了整个院子,橘子树也缩成一团。我哈着气,搓着手套在他家敲门叫他去上学。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他看着我眼睛泛红,嘶哑的声音:
“我爷爷死了,我可能上不了学堂了。”
那所小学离我们很近,在楼顶抬头就可以望到。出了村口过了马路,对面有一座桥,过了桥一路走,再过一个村庄就到了学校。来来回回一走就是6年,在我人生的启蒙路上最为熟悉的一段路程,至今依然是无可替代。
但那一天我走了很久,突然觉得这条路变得陌生,好像从未走过一样,不知道道路两旁长的是什么草,不知道学校的路还有多久。我只记得每次上学的路上他总是很自豪的背出那首《春晓》,我两一路上争着,背着,就到了门口。
听说他爷爷是因肺结核过世的,大人们说会传染,会得病,会死的。家里都不让我跟他一起上学。我害怕他和变成他爷爷那样,害怕我也会变成那样,不敢跟他玩,每天都绕路去学校,他总会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喊我名字:
“上官,你等等我,等等我”
“我给你背诗,还不行吗?”
我看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就想到他的爷爷,拔腿就跑。这一跑便再也跟不上了,他也不再背诗给我听了,也不再一起上学、放学。
炎热的暑假开始了,我呆在家里,守着电风扇,不敢望向前面的小院子,怕与他的眼神对视。以往的夏天,大人们在他家院子里打牌乘凉,小孩子们趴在地上玩弹珠,一趴就是一整天,那一年开始,大人们很少去院子里,小孩子更是,院子里空荡荡的,偶尔下午有邻居家的狗趴在那一动不动,半夜传来犬吠,几声咳嗽,打破这片寂静。
阿江,似乎也有意躲着我,也不再往我家送来橘子,不再跟我说话。树上的橘子已经红彤彤挂着枝头,散发诱人的清香,没人采摘,茂盛的枝桠,伸出了院墙,墙外的橘子反倒被偷摘的一干二净,只是没人愿意走进院子里,那里的果子才是最甜的。他家的橘子还从没有像这样红过,一般大一点了就会被我们偷摘光。
夏天过去的很慢,就像树上的橘子,到了红的时候才被摘光。九月的开学,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上学,会不会在路上再次碰到阿江。有一天,上学路上我跟阿江碰上了,他不再喊我名字,我也没有拔腿就跑,只是慢慢的跟上了,走到了桥头,我和阿江在道路的各一旁走出了两个方向。他回头停住,在岸边拿起小石子打水漂,无精打采,他的水漂也打得很近,以前上学到时候我们经常在岸边逗留不肯去学校,在河岸边打水漂玩,玩到了铃声响起,才奔跑去学校。在我的记忆里,我每次打水漂都会输给他,因为他力气很大,我每次都没他丢的远。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回过去,捡了一颗小石子贴着河面朝河中心猛力的丢过去,结果远远地超过了他。
“阿江,你看我终于赢了你”我得意的笑着。
“我可能以后都上不了学了,我要在家带阿河了”皱起眉头,目光凝视着学校,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与告白。
“哦!”我不知道该回什么。
“那我还可以借你的书看吗?”
“嗯.好吧”我迟疑的一下“不能让我家里人看到”
“好的”他很干脆的回答我,然后捂着嘴巴冲我笑了笑,我感觉到这是他笑的最傻的一次。
他真的没有去学校了,阿江的二叔病重,每天要靠吃药维持,家里没有再多的钱供他上学了,并且他要留在家带阿河。
我每天放学回来,去小院子里给他看今天上的课。
橘子树开始吐新芽,翠绿的枝桠,随着和风摇摆,散发着清香,我们俩在橘子树下挖了一个夏天的小洞。
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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