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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空白
空气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现在回想起来,安好已经不是很确定那天安静的空气是上天刻意的留白,还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矫情。突然收回的感觉——心脏会因为突然的紧缩而生疼。
瑾楠学姐的蛋糕店门口,风铃轻响,因为强烈的阳光,安好没有一下子看清楚来人的脸孔。
谁会注意背景音乐中隐匿着的钢琴键轻响?谁能闻到绿草混着泥土带着窸窣声响的甘芳?谁能看到云层阴影里的阳光斑驳的景象?当感情来临,普通人统统变成了诗人。而当被伤透了情……飞燕沥血,轻启嘴唇,吐出的默然是血。
当他身上的阳光褪去,当他的脸庞映入眼帘,当事实的真相无情地摆在面前,安好只觉得心中一紧,即使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是素瀮的男朋友——是江来——是那个她第一眼看到就确定自己喜欢上了的还没来得及认识就不再具备资格接近的男孩。
偏偏他如阳光一般,偏偏他与众不同。世间有那么多的偏偏有如玩笑——为何偏偏是他?
讽刺的是,就如第一眼看到江来就喜欢上了他,安好第一次见到素瀮学姐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欣赏的感觉。就是纯粹的欣赏,别无其他。她觉得,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应该被好好地保护起来,她值得被包裹在满满的幸福里,她值得看到世间一切的美好。这就是一个天使的命运——就应该在天堂里,无忧、无虑。
“来,安好学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江来。”素瀮的声音里跳跃着愉悦,“江来,这是我刚刚认识的学妹,是她刚刚帮我把东西搬到店里的。”
“学长好。”安好不知道自己这三个字是怎样从口中吐出的,她只觉得,阳光的颜色都变成了灰色,心越来越沉。时至今日,安好不想矫情地说当时自己的心有多疼——那时候要说有多么多么地喜欢他,那倒也还不至于——可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在黑暗里爬行了很久的蚯蚓,当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令她愉悦的阳光,却很快就因为碎石的阻挡而看不到了。呵呵,也不必将自己比喻得如此不堪吧……安好苦笑。
“安好学妹——我们见过。”这句话把安好说懵了。这句话并没有被安好收入日记——可她却将它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见过……?难道他曾经注意到自己吗——那也很正常。安好十分机械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过。嗯,见过……
他曾经留意过她的存在令她有些吃惊,不过她知道,“见过”大概也就是始于此止于此的意思。
几天前,公交车站的站台
江来的手上拎着朴素却干净的琴盒,盒子的边缘有些起毛,但是不难看出它的主人将它保护得很好江来低头看手机,等着素瀮的消息——还有几天就能见到她了——久别重逢的感觉是江来所喜欢的,因为他一直都认为,美好的东西是值得等待的。而他和素瀮的美好,封存于过去,开放在现在,也会灿烂于将来。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她。
那是一阵温度刚好的风。它轻轻撩起江来额前的几缕头发,他抬头去理,眼角余光刚好看到她——那个在晚夏早秋的风中穿着一条白裙子,有着柔顺黑发的女孩。他一时间竟然没能挪开视线。她是个好干净的女孩子,给人一种清新淡雅不染红尘的感觉。她虽然没有素瀮惊艳,却是足够地吸人眼球——为什么会想起拿她和素瀮去比较——江来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移开了视线。
公车来了,江来上车之后隔着玻璃窗再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从眼神看她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出神。公车的门关上了,发出有些难听的声响。江来于是再次低头看手机——这么大的校园,应该不那么容易见到了吧。
可是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他再次见到了她。女孩的双颊因为奔跑而潮红——她有些迟到了——原来她就是乐团新录取的那个弹钢琴的大一新生。刚才没跟着一起上公车大概是因为还不熟悉校园的公交线路吧……江来想起那个女孩站在公交车站一脸发呆的表情不觉好笑,嘴角轻扬——不熟悉线路也不知道问,明明看到他拎着琴盒也不知道跟上,还因为发呆错过公车而迟到——真是蠢到家了。
乐团团长告诉江来说她叫安好。这名字听上去让人觉得挺没印象。姓安,名好。这要是人口普查一波估计会搜索出来数不清的同名同姓吧。
团长叫窦乐。呵呵,还真有人叫这个名字,真是逗乐——大概他父母在商量着给他起什么样的名字的时候实实在在地逗了一把乐子吧。可是认识窦乐的人都知道,窦乐一点都不逗乐。窦乐是湖大的知名学霸,他是个个子高高大大的帅气男孩,不仅是学生会的会长还兼顾乐团篮球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在教授眼中,他是标准好学生的典型;在家长们眼中,他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小孩;在男生们眼中,他是令人钦佩的哥们和标杆;而在女孩子们眼中,他是无数同人小说的男主角,是霸道总裁,是高冷学霸,是阳光男神,是超级天才——他大概是最接近女孩子们幻想形象的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神奇存在。窦乐大一的时候曾经和江来是室友,在江来被阮素瀮这个校园女神收了之前,他们俩曾在湖大被江湖人士称为“黑白双盗”。要我说,这个绰号起得贴切,这俩人联起手来盗走了多少女孩子的少女心啊……
那么“黑白”又当怎么讲呢?这要从窦乐的哥们闫溯说起。有的时候人不得不相信缘分,包括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孽缘。就像窦乐一点都不逗乐一样,闫溯还真是一点都不严肃。偏偏这两人还在大学成为了最好的哥们和朋友——人们都说他们俩应该把名字互相换换,这么说真是一点都不假。就像窦乐是个严肃的存在一样,闫溯的生活就是实实在在地在演绎着什么叫做逗乐。就像是阴阳八卦的黑白两级,俩人相生相克,互补共存。那又挨着江来什么事了呢?据闫溯自己的说法,江来完全能够代表自己的颜值,所以让他代替自己和窦乐凑成一对“黑白双盗”打遍天下也未尝不可。闫溯是个很好的人——虽然逗比了些。他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无论面临怎样的打击,他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
江来和安好在后来回忆起闫溯的时候都明白,那是一个用一颗真真的热心包容整个青春的喜怒哀乐并且把一切伤口都藏在心底深处孤独疗伤的拥有阳光一般温暖笑容的男孩子;那是一个,假如他出现在你的青春里,全世界都会为此而羡慕你的男孩子。
闫溯他们那一届毕业的时候,安好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低头看着闫溯曾经塞在她手心里的一片湖大秋天的枫叶,默默地祝福他——希望,你能多哭一点,少笑一点。笑得太多,会累。
安好看着蛋糕店门口的江来,脸上用力地挤出笑容,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情绪的异样。后来的她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打心眼里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傻。简单的寒暄和招呼之后,江来和安好互相都没有再说话——是空白。江来走到素瀮的身边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好看的双眸用温柔而又宠溺的目光看着素瀮因为羞涩而写满嗔怪表情的脸庞,他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阳光落在她的发间,照得她的头发毛绒绒的。
安好看着这一切觉得心里空空的,怪怪的,而她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充斥着她的不真实感。这可能吗?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孩……是喜欢吗?那时的安好始终没有想明白。
也许是喜欢的伊始——那大概是一种将她紧紧缠绕住的羁绊——后来的安好独自一人坐在东京塔上看着星辰灯光和这个虚幻的世界。是羁绊。不该有的羁绊——空白,也是一种羁绊。这种还没开始蔓延就变成空白的羁绊,虽然不会让人心痛滴血,声嘶力竭,但是它却足以将人的心掏空。被掏空的心,血变成了眼泪,穿梭而过空洞的眼,滴落于空白的纸……
故事,写完了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安好掏出一支钢笔,在日记本上的又一个空白页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