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肿瘤妈妈

文/零度大叔


这段时间每天我都会给我妈打好几个电话,她化疗完的这段时间身体特别的弱,不能着凉,不能过热,不能运动过多,几乎除了正常的吃饭,散散步,其他的都不能做,还得做好十分全面的的保护措施,生怕她会出现一点什么不适,因为她现在的免疫力连正常人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所以我每天打电话一遍遍的嘱咐她

要好好吃饭,不要闲不住去收拾家里,多喝点水,不要碰凉的,天冷多穿点,出门散步戴口罩,出去不要碰小动物,要勤洗手等等等等,我每天都嘱咐好几遍,生怕她忘了

刚开始我说的时候我妈答应的特别好,就说,知道了,儿子,你放心工作,我肯定按你说的做,你妈你还不放心吗?后来说多了就烦了,总对我说,你这小子比我都磨叨,我耳朵快出茧子了,你一天跟我说点我爱听的行不行,别总是就这几句,你妈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说我不就怕你忘了,还不是担心我这集美丽与贤惠并存的老妈嘛

我妈听了就说,我忘不了,你赶紧跟我说说你有没有追到哪个小姑娘,有的话给我发照片我看看,我这天天无聊死了,我看看合不合我的胃口,看看面相,看将来会不会跟你妈打架

我说,妈,你当挑菜呢,还合不合胃口,你儿媳妇的位置暂时空缺

我妈一听就火了,你小子太完蛋了,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怂的儿子

我说,美丽的老妈大姐,我这上班呢,你乖乖听话,记住我说的,关于你儿媳妇的事我正在找,不过这又不是说有就有的,着急没用啊

我妈一听我推脱就赶忙说,正好我这几天到医院检查,护理我的那个小护士挺不错,人长得漂亮,说话还温柔,你妈给你介绍认识一下,手机号……

我赶紧打断,妈,我这忙着呢,有时间再说吧

这时听我到妈说,我已经和那姑娘说完了,你的照片我都给她看了,她的手机号也在你妈手里,你就说你答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我,你说的一条我都不会照做,你看着办

我说,你牛,你厉害,你世界第一,你赢了

我妈说,那是,没看我是谁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都能想到她嘚瑟的表情,我想,你开心就好

我说那你把号码发过来,我和她聊,不过你不许插手,能不能行我说了算,不然坚决不行

我妈说,没问题,不过你这太完蛋了,找个对象还得我帮你,真是……

嘿,我这老妈,挤兑自己儿子上瘾,我说妈,你没听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我妈听完很淡定的冷笑一了声说,你想多了,你是我捡的,想当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垃圾堆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有个小孩在哭……

我听的是满脑袋黑线,要赶紧打住她,不然指不定还有什么曲折的故事等我呢,我说,老妈,大神,祖宗,打住,千万打住,是我完蛋,我这追不到小姑娘跟英明无比,美丽智慧的你老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后天原因造成的,坚决与先天因素没有关系

我妈说,哎呀,我刚才突然头疼,没说什么胡话吧,真是………不过你要记得跟人小姑娘好好聊聊,一定拿下她,老妈给你加油

我的天,这老太太不去拿奥斯卡都屈才了,我只能拍马屁的说,妈,你总说我小时候特别听话,你放心,这次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聊了,我先上班了,你听话啊

我妈说,知道了,祝你成功

。。。。。。

我挂了电话在想,你老人家开心就好啊

从我记事以来,我妈妈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很开朗,很向上,很坚韧的那么一个人,尽管这些年我家条件非常一般,甚至能用很不好来形容,可我从来没见过她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过,她从来都是一副一切都搞得定,生活总是美好的样子,但随着我慢慢长大,我才知道,她只是把所有的苦藏在了心里,选择自己承担而已,我才明白,她用她开朗的外表,坚强的内心为我撑起了一片快乐无忧成长的天空,所以当我知道她得了肿瘤之后,我知道我的天塌了,我以前总是在想,我妈这样开朗,她一定能够看到我成家立业,一定能看到她儿孙满堂,一定能活好久好久,可是世事的无常,命运的善变给了我这些年来生命中的最沉重的打击,我一度无法去承受

去年春节的时候,我陪我妈在北京的医院里,在她做手术的那天,我等在手术室门口,急的团团转,我生怕会出什么事,当手术室门打开,我妈被医生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看到她带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我连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半睁着眼睛,可能是打麻药的原因,表情比较僵硬,我说,妈,你怎么样啊?

我妈带着氧气罩,说出的话很小声,但我听的很明确,她说,儿子,我怎么睡一觉就出来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当年生你的时候可疼多了,这混蛋医院是不是骗咱们钱呢?

我在那个瞬间,眼泪止不住的留了下来,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怕疼,她怕花了不少钱,还不能治好她的病,那个瞬间,她再也藏不住她心里的担忧,再也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她担忧她自己,她也害怕花钱,害怕自己的病治不好,也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我们受苦,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那样,没有了开朗的表情,没有了无所不能的样子

在那个时候,我看着她的脸,因为得病而发黄,变瘦,特别的憔悴,眼角充满血丝,因为躺在床上被压的凌乱的头发中,有几根白头发特别的扎眼,被我握着的手像一根冬天荒野上的树枝,干枯而又粗糙,我看着她,哭的一塌糊涂,她病怏怏的脸上充满担忧,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等着我的安慰,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里有一样特别珍贵的东西突然碎了,毫无征兆的碎了,那一刻我感觉眼前的她特别的陌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脸上刻满了岁月能留下的所有痕迹,就像是深一刀浅一刀的生生割进去一样的明显,显得那么苍老,再也没有了我心中的那个模样

我曾经以为她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高大,美丽,开朗,善良,温柔,贤惠,聪明,无所不能等等,天底下所有的能形容一个人美好的词都可以形容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会一直陪我长大,陪着我老去,我只负责当她的一个只长不大的孩子

可我知道现在不是了,她虽然依旧是那个可以用天底下所有美好的词形容的妈妈,但此刻她在等着她引以为豪的儿子给她一句肯定的安慰,她需要这个安慰,因为在她心里她的儿子也是无所不能的,以后需要我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我知道,在那个瞬间我真正的长大了,我真正的明白了生命造就了母亲和子女的真正含义,就是把生命给予我们的最原始的爱学会并传承下去

以后我要在她面前变得开朗,向上,坚忍,我也要向她告诉我一样的告诉她,我一切都搞得定,生活依旧很美好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对她说:

妈,放心吧,你做手术不疼是因为打全身麻药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让我们回去养着就行

我妈听我这么说,脸上紧张的表情松了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从那天起,我在她面前藏起了所有的悲伤,我联合了医生亲戚等所有的人,瞒住了她得恶性肿瘤的事实,我告诉她只是良性的,不过是因为涉及到骨髓,必须得要长时间的化疗,花了很多钱,我欠了一屁股债,但我只告诉她所花费用的一半,我还告诉她我的工资每个月都在涨,我告诉她追我的姑娘有很多,我挑的眼都花了(这个她从来没信过),慢慢地,她又变回了那个开心的她,每天大大咧咧,每天哼歌散步,每天和她外孙女打架抢玩具,哦,对了,她现在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每天以语言上打败我为荣,我已经被她虐的遍体鳞伤,一直以来,我妈这方面绝对是大神级人物

她刚开始化疗的时候,有一天问我,儿子,我听说化疗会掉头发,我可不想头发都掉完了

我怕她有抵制心理,不好好配合,就说,老妈,你放心吧,我都查完了,你这个不像别的化疗,头发是会掉,但会很少,医生说即使掉的多,等化疗完了还会长出来(其实医生说会掉很多,甚至有掉完的,但也有很多人后来全部都长出来的)

我妈看着我说,臭小子,你不会骗我吧

我心虚,没办法,硬着头皮说,要是长不出来,我就陪你剪光头,然后去做和尚(我祈祷一定要长出头发)

我妈很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说到,你小子该不会是追不到小姑娘,抑郁了,想去当和尚逃避吧

。。。。。。

我这神级老妈的思维,我坚决反驳的说,妈,放心,我这辈子只喜欢姑娘,不喜欢和尚,这不就是为了告诉你头发不会掉吗

我妈说,行,信你一回

后来化疗最严重的那个月,头发真的全掉光了,我看着我妈头上的头发有时候一把一把的往下掉的时候,我心里那种难受的滋味无法形容,每个女人天生都爱美,我妈也不例外,我知道她一定非常难受,我忍住难受安慰她说,妈,别担心,等你化疗完,休息一段时间,头发一定能长出来

我妈瞅了我一眼,说如果你敢骗我,你小子就等着去当和尚吧

我说,妈,一定不会的,你过你也太记仇了,我可是你亲儿子啊

我妈很淡定的说,我的头发比你重要多了

我说,你老人家狠

后来出院没多久,头发慢慢又长了出来,我妈很高兴,那天我跟我妈说,妈,看来你还是舍不得让你儿子当和尚啊

我妈一如既往的淡定的说,我可不是舍不得你,我是怕你当和尚取不了媳妇,耽误我抱孙子

我当场差点吐血,我说,我现在信我是你捡的了

我妈满脸认真的说,你当然是我亲生的(我窃喜,终于说了句不让我吐血的话),不过我真不是舍不得你,我就是怕耽误我抱孙子

我说,大姐,我此刻坚信我是捡的,再见

我赶紧离她远点,我说不过这祖宗

身后是我妈得胜的笑声

。。。。。。

生活就在我和我的肿瘤老妈斗嘴的过程中慢慢前进,我们好像似乎都忘了她得了很重的病,也都忘了眼前所有的困难,每天都很开心,即使我妈妈化疗化的最痛苦的时候,每天吃不下任何东西,晕到甚至连几步路都走不了的时候,我和她都能说起一两件开心的事

是真的忘了吗,其实不是,我是把所有的不好放在了心底,我要让她每天都在自己最糟糕的状态里找到最好的自己,因为我知道以后的每一天都来之不易

我曾经以为人活着就是每天看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所有的都会以明亮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应该得到的答案。但是在沿途向前的日子里,生活总是会以变化无常的姿态呈现,告诉我生活就藏在这无限延伸的曲折里,它很多时候总是不随人愿,甚至是过于残忍,我没有任何的力量能在苦难出现的前面转动命运的转轮,让它朝着我所期待的幸福的方向前进,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残忍里保持温情和感动,坚持和付出,依然努力的去生活

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用她这辈子能做到的最努力的方式教给我的,我知道我欠了很多钱,我知道我此刻面临的是我这些年来最最伤心和困难的时候,我知道我妈妈病得很严重,我也知道她也许某一天就会和我说再见,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依旧要每天乐观向上的去生活,温暖的面对这个世界

因为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

我会在将来有了孩子之后,我一定会告诉我的孩子

你的父亲有一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妈妈,你在你的父亲身上看到的所有的爱,都是你父亲的妈妈教会的

她给我的不只是生命,你给我的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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