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渐下,萧瑟的秋风鼓吹起眼前人的发梢,高高地撩起又放下,不知是扬尘还是什么让那人迷蒙了眼,隐隐泛红。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分离吗?”微微颤动的嘴唇在凉风下显得苍白。
“我是说,我们都等对方一年,明年,明年我们再……”少年的话语变得急切。
少年的话没能说完。少女便匆匆地离去,帆布鞋没有清脆地发出“哒哒哒”,而是静静地转身,脚一起一落,一声不吭地离去。
少年想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可他真的就只是想想。腿像灌了铅,身子变得麻木而冰冷,再也迈不出一步,可他明明急红了脸。
她最终消失在斜阳里,背影很孤独,而他却只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
陆尘一个人待着房间里,满脑子都是袁梓玉的那句话“你的意思是就这样分离吗?”那个萧瑟的背影让他的思绪杂乱,那张看不到的正脸让他的心隐隐阵痛。
他提起笔,推开桌上厚厚的复习资料,在纸上写着什么。
致梓玉:
不知从何说起,不过我一直喜欢着你,从来没有改变。
我从头说起吧。
你成绩一直都特别好,每次都是班级的前十六,占据着前排的宝座,后排的我与你也没什么交集,像是天涯两方的人,你是文静认真的好学生,我是怪癖调皮的坏学生。
最想不到的是,你在第二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居然主动加了我的QQ。当时我兴奋了好久,为什么班上的文静女生会加我QQ?你当时的回答是方便联络,联络?我和你能有什么联络?我应该在那之前没和你说过一句话。
日子渐渐过去,你活在我的QQ列表里,发现你也追星也会在空间里发很多非主流的文字,突然感觉我们的距离也不是那么远啊。可依旧,我和你像两个远远的山头,可以看到彼此,却无法拔动自己的腿向对方靠近,或者说毫无拉近的念头。
第一学年匆匆过去,也只是在远方偶尔看见你,像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且说不上熟识也说不上太陌生。
有一节语文课,老师进行了一场演讲比赛。被老师点起的你缓缓地走到讲台上,带着尴尬的微笑。第一次那么直接地看到你的正脸,很清秀,眼睛和嘴巴很可爱,我得出这样的评价。看着你在台上说话,而我在下面却什么也听不到,想来你也是很羞涩,为什么用这个词,因为你当时的脸红透了,时不时还有语无伦次的地方。突然就觉得你,好可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班上开始传起某某男生喜欢你的事情,茶余饭后的闲话里渐渐出现了你。
你的座位附近总会出现很多男生,和你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怎么知道的?看到的。到那时候,我也还没有接近你,只是在一个地方默默地观察着你,那也绝对算不上是喜欢。
你也渐渐不是原来那个安静的少女,也会和一些男生暧昧,上课说话,被老师点名,可成绩还是依旧好,还是在我没有触及到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段考没考好的你换到了我的前桌。座位的调动太过频繁,在这个成绩论英雄的时候,谁也不能有怨言。而我更是毫无担心,毕竟已是最后一排了,已没有了再向后调的可能。
关系并没有突然而然地升温,我坐在你身后也只是一直默默地看着你。看你的马尾一晃一晃,时不时落下几根掉在我的课桌上,滑进书页里就再也没有打开。
笔在手指上打转,窗外的微风时时吹来,抚过你的发尾,女孩子恬静淡雅的气味被风卷走。忽然望得出神,时间流逝得飞快,直到下课铃响,你离开座位,我才把头扭开。
第一次说话的情形我还记得。
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推演过程。你一笔一笔仔细地做着笔记,我望着窗外发呆,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思考着宇宙的起源和人类的劣根性。上课对于当时的我无非就是放空思想的时候,手指夹着笔百无聊赖地舞动,偶尔看看黑板,心情好的时候。
“那α后面是什么,是β吗?”忽然一看到清脆的声音闯进我的脑海,打断我的思绪。你回过头指着黑板,平时灵动的眼睛也有点疲惫,一副渴求的神色看着我。可我却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此之前,虽然与你同班一年,但是我敢肯定地说,我从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一个字。而你轻车熟路的搭话也令我茫然。
无言尴尬了两秒后。“是吧是吧。”木讷地应了一句,你转回了头,马尾甩过一道弧度,阳光斑驳地照在上面。我还木木地看着前方,好认真的人,心里暗暗想到。
而后的交谈也多是这样发起,我也更加认真地听讲,只为了能答上你的问题罢了。
时日渐长,某些酥酥痒痒的东西在心里扎根。偶尔看着前方的人,脸上表情却时不时为那人而变。等到发现一切的时候,像是年轮一样已经长到了最里面。
一个假期的深夜,长夜漫漫而我无以入眠。窗外漆黑的天幕挂着星星,幕布上的演员一起一落,摆动着身子是要上演什么样的好戏,我大概像是那个月亮一动不动地看着。
班里的少年都情窦初开,开始施行自己的战略。在女孩子面前刷地跑过去,戴着耳机双手插兜地靠在窗边,下课时的吵闹的垃圾话。都是想引来某人的注意吧。
月亮一动不动地看着群星,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为一个人眨眨眼。
深夜,一个人看着手机屏幕,灰白的方块字和光辉靓丽的图片。我默默地滑动着屏幕,在一个人的名字前停下,久久地看着,杂乱的心绪开始理不清。
[在吗。]打出冷漠两个字和一个标点。
[睡了吗。]删掉又打上三个字和一个标点。
[我想你了,陪我聊聊天吧。]打出来就删掉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尴尬肉麻又愚蠢的话语,有什么可聊的啊,聊学习吗?苦想着。
[在]最终是一个冷漠的字符。颤抖着双手按下那个发送键。脸上的表情僵硬,像被谁打了一拳。
[?]你报以一个更加冷漠的字符。颤抖的双手瞬间停止颤动,停止一瞬而已。
[周一有什么要交的作业?]只有白痴才会在深夜打扰女孩子问作业。
[练习本,作文……]只有更加白痴的人才会这么温柔详细的回复。
[嗯,谢]只打出几个高冷的字符,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与其这样不如听进那油锅呢。
[不谢,早点睡]她,她说啥?她叫我早点睡?绯色如爬山虎般蔓延爬上我的嘴脸。手指在屏幕上乱划,一行行奇怪的字符打出来又飞快地删掉。
[嗯。]不冷不热的字符。可打出这些时,白痴却抱住手机傻笑。
真的是喜欢上你了呢。
而后一天,早上,收作业的时候。你回头看着我,微微笑,我不知所措,只看着你眉角翘起嘴角是诡异的弧度。默不作声地咽了一口口水。
“快感谢我。”银铃般的声音从我左耳进,右耳出,带走我的不宁的心神。
“嗯,十分感谢。”看着你的眼睛我如是说到。
目光相接几秒,看你眼睛忽然闪烁一下,便又转了回去。
我摸了摸我的脸,温度仿佛有点不一样,变烫了。
这些零碎的杂事像是一个个味道奇异果子,咬碎时伴着汁液,可是不知道是酸甜还是苦涩。相比之,我们之后发生的就像是个块蛋糕,甜得发腻,吃多了就忘不掉。今天和你说的话大半是神经不正常的乱语。不过的确很是害怕,害怕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更怕你为了迁就我,而委屈了自己。
我记得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第一次看你没穿校服。褐色的及地长裙,一个浅灰色的小贝雷帽,手腕上是粉红色的腕表。你先是从远方慢慢走过来,看到我之后又加快了步子,真怕你踩到裙子滑一跤。你微怒地鼓着腮帮子问我为什么来那么早,的确,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我心照不宣地笑笑说:“你不也是。”你微红了脸颊,两只小手揪着裙子。看来我前一天晚上的准备不是白做的。
“现在去哪啊?”你望着路的那一头说。
“先去公园吧,像你昨天说的一样,春天来了,公园里挺漂亮的。”回想着昨天报纸上的报道。你却在我完全没有心里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使出小小的力道快速捏了一下。
我的手变得僵硬,一动不动。你的手也不动,静静地抓住我的手背。从记事起,除了我妈第一次有女人握住我的手。热得像暖水袋,软得像水豆腐,轻得像丝绸手帕一样的你的手,使我整个人都怔住了。一股酥软感在我的全是滚热的蔓延。
“走啊。楞着干什么。”一声轻轻带着些许呵斥的声音把我唤醒。前夜做的那么多打算无声的化在了我有些尴尬的脸上。
我们一路在街上走,行人如织,我们消失在了川流的人群中。我所能看到的触摸到的仿佛只有你。
那天是初春,可在我们到达公园的时间竟下起来小雪。握住你的手在绿树间游走,点点雪花飘落在你的头顶。我说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躲。你却任性地说小雪算什么。即使你那天打了几个喷嚏。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们真的一直一直在雪里走着该多好,在雪里一起走到白头。
可仅仅是小雪,仅仅下了一会,我们也没有白头,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握住你的手,在初春,感觉不到一点冷意。你在那天又是怎么样的体会呢?
情好日密,深夜抱住手机刷刷刷地打下一个个字符,发给你。像是跳进了滚烫的河流,身心俱是焦灼高温,向你散发我的温度。一日日,一夜夜愈发离不开你了,总会于深夜想起你微笑的小脸和会说话的双眼。
这个学期的伊始一切都渐入佳境的时候,我却嗅到不详的气息。段考排名一点点下降,在高二下学期这个严峻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甚至是有些糟糕。兵荒马乱,试卷满天飞的时候,我却敲打着暑假给你发下一条条短信,混然不觉时间飞快地逃走,只留给我黑夜和闪烁的星以及一个陪我到天亮的你。
我们像是中了毒药,染上黑眼圈,患上了疾,彼此相思着的疾病。越发担心害怕,以及恐惧未来的日子,碌碌无为的我。而你除了带着黑眼圈其余一切和从前一样,只是脑海里多了某个人。好多次在深夜里问你,我们的将来。你说,你会一直陪我,无论天涯海角。故事里麻木又司空见惯的情节发生之后却令我的心腾起巨浪,浪涛汹涌一次次拍打着岸边,一次次令我陷入无尽的漩涡和深深的无力。
我不知道我是否配得上你。
我不知道是否有资格和你并肩。
沉溺在你的温柔里,我无法自救。
一天,我们在校园里走着,郁郁苍苍的樟树下又听见蝉儿的嘶鸣。树比去年粗了很多,叶子也绿的发黑,它着一年所经历的风雨爬上比我多得多。这一年我只学会了依赖一个人,那就是你。
握住你的手的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你投以关切的眼神,你的手也反握住了我的手。
“啊,没什么。”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浅浅地说。
望着你灼灼的眼神,我的手开始升温,不知怎的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自觉的颤抖更加严重,满脑子胡思乱想。
“我们回教室吧。”我走在你前面,你跟着我,一前一后地回去,一路上你什么也没有说,我也是。
那天放学下起来小雨,我没带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校门口。你走了过来,打开了手里的伞,
“你今天怎么走得怎么快?”是有些嗔怪的口气。我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你的脸色。
我说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从教室门口走到校门口的这段路格外的安静。
“今天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去。”满口瞎话。
当时你有点震惊地看着我,手爬上了我的额头,“发烧,感冒,还是哪里不舒服,没事吧。今天看你一直状态都不好。明天在家休息吧,功课我明天到你家去辅导。”你如此急切地说出一连串话语。
“没事的,头有些昏而已。”一个套着一个,不知道当时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快些回去吧,到家就赶快休息。”你把伞望我这靠,握住我的小指头往前去。
雨绵绵地下着,多亏你的伞够大,把我们牢牢地保护在里面。虽是如此,寒气还是慢慢入侵进身体里。唯一的温暖是你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住,明明你的手不及我大。
奇怪的思绪在我脑里滋生,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脚边溅起朵朵水花,撩动着行人的心弦,从天往下看,看不见行人,只是无数大伞将人遮掩,包裹,聊以自慰的温暖空间。
你把我送到了家,临别时嘱咐我要吃药,要睡觉,明天不要上学,好好休息。
你走后许久,我却仍木木地站在门口,看那柄大伞在水波中远去,雨的纱让我看不大清楚,只知道你在走远。
我早早地睡了觉,拉熄灯打开窗,把风请进来。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我和你说了许多话,许多掏心掏肺的话,许多听了就令人反感的话。
我怕我配不上你。
就是这样,孤苦伶仃的七个字,我一切想说的话。
所以我想你等我一年,等到我变得足够优秀,足够强大,足够温柔地把你揽到怀里的时候。
昨天夜里一直到刚才我都是这样想的。可我我一想到你今天的脸色,我就意识到也许我错了,我也办不到那样。
所以陪我一起走向更美好的地方好吗?一起变得优秀强大,让我有资格为你屈膝做你的骑士好吗?
抱歉,今天所有不好听的话请你忘记。
抱歉。
我还是喜欢你。
陆尘
陆尘将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到书包的夹层里面,挥手按熄了台灯。
翌日,陆尘找到袁梓玉把信交给她。
她接了下来,没有像陆尘想象中那样挥手拍掉,只是她将信接下来的样子十分冷淡,没有什么表情。
“你先走吧。”她轻声说。
陆尘也走开了,也没有说什么,大概是因为信里就是要说的全部了吧。
袁梓玉当即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打开信。她脸上表情忽冷忽热,一会还撅起嘴,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一会眼睛泛红,手捂着嘴。
她好像看完了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陆尘发了一条信息。
[嗯。]
那天夜里,陆尘望着手机,满脸喜悦,手忙脚乱地在手机里敲出一个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