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第一次租房是2015年4月,距离我的肾移植手术刚好半年。
我该出门工作了。
因为爸妈还在偿还我的医疗费用,当时特殊门诊也没办理好,每月四五千的复查费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必须学习挣钱,至少要养得活自己。
投了好几个简历,终于有家广告公司聘用我,地点在县城。
于是爸妈替我简单收拾了被褥和生活用品,像十年前一样送我进城。
但从前是上学,学校会安排住宿;如今却是打工,食宿都必须自理。所以我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栖身之地。
爸爸叫上城里上班的伯父,带着我来来回回地看房选房。
卫生条件差的pass,因为我大病初愈,必须小心翼翼地防感染,干净整洁是首要条件;
治安乱的也不要,小姑娘家出门在外,安全可是重中之重,否则父母也不放心;
郊区的更不行,我还是个病人,走不了远路,也不能在上班下班路上花费太多时间;
太贵的住不起,经济状况就摆在那儿,看病买药已经很让人吃不消了,穷是赤裸裸的……
最后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我站在一旁,看着两个50多岁的男人低眉顺眼地跟房东讲价钱说好话,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这样贫穷窘迫的日子,真不知还要过多久啊。
房东松了口,最终答应500块成交,月付。
那个夜晚,我独自躺在10平米不到的小单间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我很难过,恨命运不公、怨老天残忍。我的同学朋友们,全部都已经完成学校向社会的过渡,大多开始关注房价,预备买房结婚。
可我一无所有。
2
想不到一年半以后,我又开始四处租房。
不过这一次,是为了结婚。
那是8月底,太阳很大,我坐在高先生的电动车后座上,趁着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四处看房。
大的小的、贵的便宜的,我们看来看去,最后在一处三室两厅落下脚来,开始兴致勃勃地布置新家。
买了冰箱、沙发、床、洗衣机和吃饭用的简单桌椅,还有一些生机勃勃的绿植。然后在租来的房子里,变成一对资产为零的贫贱夫妻,还欠了好几张信用卡债。
那时我无怨无悔。
爱情打败了物质和风险,于是我嫁了没车没房的他,他娶了做过肾移植的我。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结婚对象,但不完美+不完美,也许就能拼凑出一种相对美好的生活呢?
但现实没我们想象得那么美好。
都说房子是租的,但生活不是。可在租来的房子里过日子,却多少会有些疏离的不自在。
许多文章都说谁谁谁爆改出租屋,把日子过成诗。
但事实是,允许你随意改造屋子的房东寥寥无几,就连随便贴个墙纸都会惹得对方不高兴,更不要说布置出你最喜欢的北欧风、新中式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
宏观改不了,我可以在微观上用心。
比如换一块小清新桌布、买几个卡哇伊小凳、种几盆鲜花。我们都不是对物质要求高的人,住下来倒也心满意足。
但police偶尔的检查却让人特别难堪。
3
有一天晚上,高先生不在家,我正闷在书房里写稿,门外忽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本打算装聋作哑不理睬,可敲门声却一直不肯停下来,还夹杂着威严的指令:“开门!我们是派出所的!”
无奈之下,我只得换好衣服开了门。
走进来两个穿制服的小哥,询问了我的姓名和电话,又拿出照相机,让我手持身份证拍照……
那一系列程序走下来,我只觉得自己如同犯人一般,心底是羞耻而没有安全感的,似乎租房就低人一等。明明没做什么,却得不定期接受盘问。
我们租的房子是自建房,那一整个区域都是对外出租的民房,甚至还住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民工。警·察叔叔们执行公务,也是为了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可那一刻,我依然玻璃心了。真的特别难受,特别特别想有自己的房子——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出入侵犯的房子。
房子也许代表不了家,但有时候,它真的能代表尊严、甚至平等。
好在2017年底时,我们还完了结婚时的欠款,开始把买房子正式提上日程。
也好在我们所在的小县城房价不高,所以我们也开始四处看房,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年中才开的新楼盘。
地理位置不错,附近有医院和公园,离本城最好的幼儿园和小学也都不远,均价在5000上下,也算是能力范围内的支出。
于是便交定金、拿认筹卡、选房、刷卡、办贷款、等审批、交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过程倒不复杂,只是从认筹到正式签订合同,也耗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这样也好,阵线拖长,每办完一件,便觉得离“家”近一点。欢喜是慢慢化开揉匀的,可以品尝得更久一些。
首付将近11万。除了我弟弟资助5000元外,我们没要父母一分钱、也没向其他亲朋好友借款,一砖一瓦都是亲手挣来的。
4
5月份,我见过未来的新家一面。
当时只是个大致雏形,门窗未装、电梯未安、绿化未做、窗外的小广场也未修。但房屋内部,已经能看出哪里是客厅、哪里是卧室、哪里是厨房。
说不激动是假的。
终究是肉体凡胎,我贪恋一个温暖的小窝,更贪恋它代表着的那份安定与安全:起码不用再担心房租涨价,也不会被随时随意地检查拍照了。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丈母娘会对房子执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列入女儿的结婚条件之一。
它不仅仅是一个住处,还是一种能实实在在揣进心里的安全感。
不过我和我妈都是异类。我从生死线上胆战心惊地爬回来,她只希望高先生能护我一世安好;而我的物欲,也因为病痛而一度降到最低。
幸运的是熬过最艰难的岁月,我们还有能力白手起家,可以尽情构建想要的生活。
截至2018年底,房贷已经还了两期。
每个月三千多,加上我的治疗费生活费,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是很奇怪,这一次的负债并不让人觉得天昏地暗,它反而成了一种鞭策的动力,逼着我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写稿,踏踏实实地工作。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压力即动力”吧。
5
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
小城市的房子不值钱,升值空间不大,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但在我心里,买房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存在。
就像两年前的婚礼那样。
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们都意味着我从被救助接济的绝症女孩,一步步成长为有能力有担当的女人。
成长和收获都是抽象概念,而一年年的变好变强,就是最直观生动的注脚。它是对奋斗的回馈,也更让我相信努力向前的意义。
2014年结束时,我刚刚实现不用透析尽情喝水的愿望,却不敢再奢求更多;
2015年结束时,我遇见了高先生,结婚成为可能,但房子车子依然遥不可及;
2016年结束时,我们刚刚成家欠下一屁股债,每天都在为账单心惊胆战;
2017年结束时,我们还清欠款,能有点余钱下馆子买衣裳孝敬父母;
2018年结束时,我们终于置办了第一份房产,多少增加了些抗风险力;
2019、2020、2021……虽然前方的挑战未明,但我总觉得会比今天更好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要的不就是一年比一年好的希望吗?
最后想说:
感谢各位的陪伴,婉兮能走到今天,和大家的支持喜爱是分不开的!
鞠躬致谢!2019年,愿人人安康、家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