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想到我爸和我

不写字,字就越来越丑。

一、爸爸

我爸读高中的时候就是有一点不好,偏科太严重,数理化能人,语文英语学了跟没学一样。

八几年的时候我爸参加高考,落榜。

爷爷送我爸去复读,爷爷换了好多粮票给他,然而一周后,在学校的我爸可能觉得太难受了,也可能是太惦记我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农活太多,再加上奶奶每天在家想我爸想到哭,然后我爸回家务农了。

后来跟我妈相亲,姥姥看中了我爸的高中学历。

不久,我爸随爷爷进了爷爷参加工作的汽车修理厂。

然后我爸妈结婚了,有了我。

那时候我爸算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高材生,厂领导送我爸他们几个人去北京进修学习,我爸在汽修行业的技能在当时的县城里排第一不为过。

爸爸在北京的师傅很欣赏我爸,高个儿帅气还踏实肯学习肯吃苦,他劝我爸留在北京,说厂里有个会计跟我爸很合适,我爸跟师傅说:我都结婚了,孩子都一岁了。

然后他从北京回来了,在县城的汽车修理厂里,厂里分楼房,我爸是组长有资格得一套,100多平两万,我家没有钱,我爸不肯借。

再后来他见不惯自己的组员干活偷奸耍滑,20多岁的他自己傻傻的闷头干活砸伤了腰,那时候我小叔也中学毕业了,爷爷退休,可是只有一个人能接爷爷的班。

所以我爸又回家,在镇上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

那时候是九几年,我一直都记得我爸半夜给人家干活的样子,很辛苦,可日子也过的不错,比城里人过的好。我爸有时间钻研各种汽车修理的书,或者下下象棋,有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会想,我爸喜欢下象棋是不是他师傅教的。

零几年的时候,我爸雇过几个人,倒卖一下二手车,算得上是我家生活最宽裕的时候,只有一点,在买房上,我爸我妈从来没赶上过。钱总是不够,因为我爸不愿意借,然后从镇里到县城的这一步就因为门面从16万涨到40万算了。

可没成想,2010年左右,当我爸开始接受别人的投资做卖车的生意的时候,遇上了拆迁。几十、几百一平米的补偿,变成了两三百万的门店,我家买不起。我家的厂子面积小了一半不止,地理位置也从主街变成了藏在楼后面。而原本40万要掏空我家家底才能买得起的门面,拆迁款却又200多万。

我那时候却也跟着庆幸,不忙碌了,我妈不用时时刻刻忧虑我爸的旧疾了。直到大学毕业后,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看似看得开的笑容后面藏着我家的家道中落。

我高中以前心心念念的撺掇他们去县城、去市里、没别的原因,因为我虚荣。

爸妈保守了一辈子,没房。我不知道这是时运不济还是怎样。

我妈懂他。

我后来也懂了,爸爸从二十几岁三十岁就时时忍受着疼痛,人在壮年,却忍受着身体的麻木。就这样做了20多年的顶梁柱。

我问过爸爸,当时没想过混好了把我妈和我带出去吗?他说没那个脑子。

我不知道我爸有没有过不甘,有没有过遗憾,我爸从来不说,过去的事他从来不追悔。

他说他挺喜欢现在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后在村里翻盖一下老房,给爷爷奶奶养老,他和我妈养老的钱也都够了。

但他有遗憾的,高考。

他这半生,从不抱怨,只因为是男人。


二、我

我最大的遗憾是毕业以后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小学的时候,我爸每天都会辅导我学习,他只是有点脾气,我只是不够聪明,没少因为听不懂题或者是没考最好而挨打。

初中情况也差不多,考不好时心里还有恐惧。

也是这样,尽管我爱学习,爱读书,却偏执,对做个乖孩子很抗拒。

我爸没少为了教育投资,与学习有关的,我想要什么有什么。

高中寄宿,更加叛逆,也更加恐惧,恐惧什么呢?同学们都太优秀了,内心很多情绪无处宣泄,怕每个月带着成绩单回家,成绩却不尽人意。

当时家里生意好,我爸对我的学习要求依旧严格却没空管我,整整一个月,我在学校积攒的困惑也从来不及跟家里沟通。

妈妈从班主任那里了解情况。

老师的臆测,我成长的困惑,青春期无法控制的情绪,学习成绩的下降,和个别同学的矛盾,一切的一切都是死循环,越是在感情上脆弱,越是懊恼,越是不懂沟通,看起来乐观开朗的我越来越孤僻。

所有人的好,都看不见,拿人生的前途开玩笑。

中学课本上说,早恋会发生是因为寻找情感的依靠,所以,我也是。

整整高中三年,在人际和家庭情感的缺失中,也或者是我自以为是的缺失,本应该最充实的岁月在我这一生中没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

二本,这就是最终结局,所有对我熟悉的亲人师长都无法接受。

你怎么考成这样了?再不济也得是个重点啊!没想到你考的这么不好还没复读!……

这些话我都承受了,我爸我妈所承受的大概比我的感觉还暴击一万倍。骄傲一地零落。

因为我复读一周,落荒而逃。

一口气,被击散了。

大学,可能过的不够努力拼搏也还算光鲜,做了很多事,只是没有挣钱。

知道自己专业靠不住却没学其他的一技之长。

我评论自己大学的时候,带有贬义。

可爸爸妈妈对我反而变宽容了,再不如高考前一样严厉。

很长一段时间,由于我的原因,我妈整夜整夜睡不好,白了很多头发,我爸这个从不追悔的男人居然后悔没有再多挣一些钱。

我情绪很不好,我意识到我独立生活的时候自己没学会挣钱,我现在还是没学会。

我连累父母在这样的年纪担忧很不孝。

我不够独立每天消极的生活一点希望都没有。

我不敢看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那些私密的动态字里行间都是我想离去的神色。

是啊,我现在还是这样。

好像生活在高考那次没有转变人生,没有听话多考证书,没有考上研究生翻身的阴影里,没有我曾经一无所有还敢重头再来的勇气,反而畏畏缩缩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

不作假,这就是现在的我。

没错,我抑郁了,大部分时间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眠,长期的情绪低落,不愿意出门跟任何人交流。不自觉的在想我这样的姑娘是不是叛逆过就无法重新来过?是不是恐惧过生活,退缩过就再也找不到勇气?

现在这一切是不是都因为高考,是不是因为高中三年?

我觉得对不起我爸妈,对不起自己。我知道这样不对,要尽快走出来,可很艰难。

我跟自己说话,写动态,就是不敢跟家里说话。

我保守,可我知道爸妈对我的宠爱让我骨子里有无论遭遇怎样都不服输的野性。

我不愿意他们跟着我再经历一次成长的痛苦。


三、

我一直深信,或早或晚,我也学的会爸妈身上的坦然,我也走的出脑子里的死胡同,找到我曾经的快乐,找回明媚的自己。

而不是每句话都透露着灰暗,不是下意识的遗忘自己的精彩。

自己喜欢的云彩要好好欣赏,与自己无关的臭屁不必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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