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雪说来就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慢慢落下来,飘过大巴士的车身、飘过咖啡屋的窗子、飘过放着拉面的桌子、飘过海鲜店的烤网——“丽华,可以锁门了!”丽华正在漆黑的公司大厅里划着手机。这一声呼喊把她从朋友圈的北海道拉回北方的小城。丽华放下手机:“四楼的会议结束了?”公司年底会议剧增,回顾总结、启动迎新、辅导演练、指标分析……五花八门。“还有半小时吧,他们全体走三楼电梯边门,大厅的门可以锁了。”一楼业务组晚上因为几个单子加班,丽华他们加完班准备锁门,被通知楼上又在开会,要求留门。现在终于可以下班啦!
“丽华你先出去吧,我再检查下水电关没关。”“好的,我先出去放卷帘门。”丽华走出公司大楼,深深吸了口夜间湿冷的空气。眼前是夜幕下五光十色的大厦、酒店、商铺,和川流的车灯。一整天,她和那张办公桌,还有桌上那台电脑、打印机仿佛一起被封印在办公室里发酵。此刻虽然不是宁静清新的北海道,在这满是嘈杂和汽车尾气的夜色里,丽华深吸一口气也觉得“新鲜”、轻松……
“丽华姐!”深呼吸的刹那,丽华转向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但她的确听到有人在喊她。难道是“发酵”时间太长,幻听?丽华怔怔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十来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孩儿,戴格子围巾,穿米色大衣,头发没有扎,自然地垂在肩上。这个女孩儿好像几年前离职的蓓蓓,听说她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啊……
“你不认识我了吧,丽华姐,我是蓓蓓。”“哦,蓓蓓,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只是没敢认。听说你去了别的地方,一下子没敢认!”
蓓蓓在职的时候,总共和丽华没说上几句话,只是见面认识,客气打招呼的关系。她们不在一个部门,年龄还差了十多岁,可以说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但丽华却断断续续听了些蓓蓓的事。七八年前的时候,丽华听说:“这期新来的小孩儿里有个叫蓓蓓的,业务很强,一个月里一笔差错都没有!”“这么出色,将来能提拔业务主管了。”五六年前听说:“蓓蓓业务好但就是个性太强,有点小脾气。”“可不是,因为业务处理思路和主管不一致,还和领导吵起来了呢!”“哎呦,她家在外地,过节因为排班回不了家也和领导吵!”“吵得厉害,还摔了办公室的门。”两三年前,“听说蓓蓓要辞职了!”“是啊,来了五六年,同期升职的升职,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她业务好有什么用,还一直在底下干,什么都没有。”“回老家倒不错,听说那面过去就给她想要的位置,那边房价也低,小县城也挺好。”丽华虽然没有和这个女孩儿共事,但却莫名地同情她,好像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自己。只是自己没有她那么“张扬”、那么“勇敢”,如果可以重来,她和蓓蓓都会藏起自己身上的刺。露出刺会被折断、会被拔掉,反倒带来伤害,只有藏好了才能保护自己啊。
“丽华姐,我现在休假,过来看我二伯。路过这里就不由得停下来看看,好巧,你突然出来了,我就喊了你。其实,真的没什么事,就是看见你,就喊了你。”
“没关系,你能叫我,我就很开心。”“我们公司那里没有这面大,也没有你们忙。”“唉,我们一周没有几天不加班的——蓓蓓你皮肤变好了,整个人状态不一样了。”“嗯,回到那边工作顺畅了,不到一年办了婚礼,我女儿现在也快两岁了——在这面呆了五年,一回去突然把人生大事都办了……”“那是因为你在五年里做足了准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吧。”“嗯,丽华姐,你也好好的。”
两个人在夜色里匆匆地寒暄、告别。
“丽华,你和谁说话呢?我查好水电,锁门吧。”丽华转过身:“好像是我们以前认识的人——”“挺晚的,快走吧。”
电影桥段,言情小说里我们看多了故人重逢的场景,也憧憬过自己和某个人不期而遇……但现实是,世界虽然没有那么小,我们和错过的人,离开的人,一切过去的人都不曾再见。所以那一刻丽华既惊恐又感动。其实蓓蓓可以不喊她的,她只是路过。不是专程凭吊伤心地也不是来炫耀安稳的现状。只是偶然经过,这个留下她青春热情与青涩的地方,让她无限感慨地放慢脚步……那一刻恰巧丽华出现了,一个近乎陌生的同事,但蓓蓓还是毫不犹豫地喊了她。
“似是故人来——说今夜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