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爸：
给您和妈拜年了，新年好！
你知道，此刻我和小妹还正在三亚旅游呢。两个家庭，四大四小八口人，玩得好开心。
这是第一次没有在正月初二给你二老拜年，年前，我们对你说，我们想趁假期带着孩子出门旅游度假。你全力支持：去吧，平时一年无休，难得放个假。我说，不带上你们哦。你说：去吧，我们守屋，平时我们闲想去哪就去哪。
老爸，正是你的开明与心态的永远年轻，让我们做后辈的在许多事上不要考虑自己是否考虑周全。你，会予以高度的支持与理解。两代人，成长与经历绝然不同，却从来不存在有代沟，与你交流，是直线平视的，是父亲亦是朋友。
老爸，家里还正值冬季，刚才看天气预报才5度，在海南，却是完全的夏天，我们穿着裙子，泳装，在海里在沙滩尽情享受椰风海韵，你的四个孙子孙女就更别提有多疯狂了。昨天，我们还潜了水！你知道我是最胆小的，别担心，我真的潜下去了，看到了浅色的珊瑚礁，浅色的海底沙粒，柔软飘逸的海藻间，各种鱼或三三两两，或成群成团，自由地穿梭。我穿着厚厚的的潜水服背着笨重的氧气瓶，竟也化为一羽水下生灵，漫步在多彩的明媚的海底世界。老爸，不见底的深海不暗哦，戴上那个潜水镜看得可清晰了，水母的触须，沙砾的流走，我都在擦肩而过之间尽收眼里，就象你予我的爱，纯净密致，于每一寸光阴的缝隙亦触手可及。
老爸，这大过年大正月里，到处都是交通堵塞，外地的人要回老家过年，年后又要离开，不管年复一年的春运是何等压力山大，我们姐妹仨从未体验过。这也是你非常欣慰甚至沾沾自喜的地方之一。你看见亲朋熟人家的女儿在外打工，就会劝，别让她这么远，万一谈了个外地的男朋友，你这个女儿就像没生一样，天隔地远，一年到头回个家难，她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诉。
娘家娘家，说白了就是可迎接风光无限的你更接纳流泪受伤的你的一个永远的庇护之处。快乐你的快乐，忧伤你的忧伤。
夫妻再和美，也有吵架打架的日子，我也不例外。多年前有一次我与老公闹别扭，吵架的原因已不记得一点了。只记得晚上来到娘家，老公迫不及待地讲述事情原委经过，说：“爸，你不晓得，她有多固执多拗！”我清楚地记得老爸你是这么接过老公满腹的怨气的：“是的，她是蛮拗（傲），骄傲的'傲'。”
老公一听，大跌眼镜，忍不住扑哧一笑。我在一边暗笑，胜利的味道是默不做声的心满意足。笑了，就和了。
老爸，你不知道你的女婿后来一直怎么说：我再不去告状了，你爸太护短了。我说：那你别欺负我，短都能护，护长就更天经地义哦。后来，老公中年后才得了女儿，今年9岁的女儿已经被他宠上天，也许是耳濡目染吧。从这对父女身上，我每天目睹，非常坚信又一个护短的岳父正在形成中。
我们仨姐妹天天在一个小城，动不动就晚餐聚在车程几分钟的娘家，看你在院子里种的柚子树开出了小白花，尝尝那冬枣的青脆。当然，也劝你别吃多了晚饭，糖尿病得忌口，劝你晚上场的麻将不要打，六十几岁的人了，熬夜不好。常常，煲个什么营养汤，乡下摘的买的什么好吃的，老爸你总是和老妈一个个给我们送到家：“燕子，放在你家窗户下，下班回家记得拿。”
老爸，我们互动频繁，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挨得近。当年，九十年代，打工潮涌向江浙广，你把二妹从火车站拦截回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最流行的一碗鸡汤是：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看看，老爸，你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陪伴，若千山万水，遥迢漫漫，一切亲情都将是水中月空牵挂。
老爸，几天前的年夜饭时，我忙，什么过年礼物也没帮你和妈准备，拿点钱让你们自己去买。以往我总是拿给你，这次是放妈妈手里。如果我得空的次数，也是帮你买东西居多，帮妈买衣服必须带上她，否则她挑剔不喜欢。你呢，买来了都喜欢，欣然接受。你常说：儿女买的拿的做大人的收下就是，你不要下次她就不买，也说明有能力有孝心。私下告诉你一句：你和妈，我更喜欢你，你别和妈说哦，哈哈。原因是妈更理性，你更感性。
这一点，我说得对吗？
我小时候喜欢到老家后山坡的晒谷坪去玩，记得水泥坪里用瓷碗碎片嵌了二句诗：合目耕𦶮休他念 草露花荞自天分。刚识字时不懂什么意思。
老爸，出生在你那个年代的人除了物质生活的极度贫困，爷爷奶奶成份不好又老实，在瓷厂上班经常会揪出来站台上被大会批斗，还是小孩子的你看不得别人辱侮自己父母的人格与尊严，你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那个是非黑白不分的社会，偷偷跑到车间搞破，将一挑一挑的瓷碗泥坯撩下地。每次想起这事，我都觉得好过瘾，在心里面为你点大大的赞。
没几年，仅16岁就和大姑一起接受知青下乡改造，并落户在了乡下，属成份不好人家的孩子。刚开始你和姑妈也受人欺负。但你属于血气方刚爱憎分明之人，有一次队上很横强的人欺负大姑外来人，你知道后把拳头挥在那人头上：“敢欺负我姐先得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老爸你人尚小根基不稳仍不但尽自己的一切所能去保护自己的亲人，而且看到哪个老实的乡邻被欺负，你也是要管的。老家对面有个叫华矮子的，特别老实，一向被队长压制。有一次为一句话，被队长甩了两个耳光，旁人皆愄惧不敢作声，刚好你在场，也只有你敢厉声制止警告。从此，你队上的霸道强势之人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一个人的生命，不光是勇敢地活着，简单的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内心，总有自己的信仰与追求，哪怕它一时半会无法实现，这份悸动却总在花开花落斗转星移中徘徊，涌动。
老爸，后来好几次我回老家爬上晒谷坪端祥年轻的你写下的带着认命的句子，我好像能理解到一点点你在逆境中披荊斩荆热血前行的某些个孤独的时候的那份无奈。梦想与现实总是一个丰满与一个骨感，青春就在岁月的夹缝中磨灭着。
老爸，你们那一代四十五十年代的人的日子都是相当困苦艰难，我听过很多别人诉说多苦多活不下去，话语间满是沉重。和你扯家常听你讲你的经历却是完全不同的气氛，饥饿与贫穷全在你的机智勇敢中化为幽默搞笑的插曲。你从不炫耀自己的苦难，不沉缅困顿的经历，已过去的生活的恹气半点也不想带给我们。你的乐观豁达，溶进了一辈子的生活。
老爸，我们姐妹仨个年龄只隔两岁，小时侯体弱病多。总是不是这个发烧就是那个咳嗽，你不是医生却无师自通，通过带我们去医院而学会了简单的看病打针，你说：你们的小病小灾，难不倒我，自己动手，完美解决。你还说我小时候肝火旺风气重，一哭就没了回音，几乎死了好多次，你学会了掐人中，我一范症，你就妙手回春了。
病痛生死，你都可以如此轻松地应对和叙说，除了你，谁有这样的心态？
爸，你是喜欢文字的，犹其喜欢外国小说，外国杂志。小时侯，家里有巜高老头》，巜茶花女》，巜福尔摩斯》，《鲁迅全集》，你还订了巜小学生报》，巜少年报》，巜世界知识画报》，巜讽刺与幽默》，《演讲与口才》，我爱上了外国小说的细腻与幽默，知道了普拉蒂尼和罗蜜施耐德。你还有套巜围困》，我没看过，你有一次在医院住院时，却给你一字一句读过。也许那是套你觉得写最好的书，想感染我去看，我却至今也未看，哪天，从你书柜拿来我看看，喜欢你的喜欢，我们们共同话题会更多。
老爸，说起写信，我看到的第一封信就是你写的。大约十一二岁吧，有一次我去咱老家楼上拿东西，翻到了一个黑色木箱，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什么宝贝？是信，有好几封封，我随便从一个信封取出一封，打开来，是你写给妈妈的，后又取出一封，是妈妈写给你的。内容记不住了，只记得你写的有一句：几个孩子这些天没生病吧？妈妈写给你的有：栏里的猪长大了不少。这是你上班后被安排去局里学习期间与妈妈的互动，那个时候，交通不便隔着百几十里犹如蛮远，一月半月不回家住单位宿舍很正常，但邮件却通达便捷也很正常。
老爸，你也给我写过信，记得吗？那是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被公司派去云南河口开贸易公司，一年也不回。那时手机没有，长途电话是昂贵的。有一天，我收到了你的来信，大致是：
燕子，爸爸在这里很好，不要担心。你才上班，才踏入社会的门槛，一定要努力。妈妈很辛苦，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她担心，放假回家了多帮她做家务。
你知道菠萝没摘下来之前的样子吗？自己想像一样，我把正确答案画在信纸后，猜好后再去比对。……
我当时认为菠萝是像桔子桃子一样挂在菠萝树上，看到你画的图片，一株象禾苗一样的矮植物上顶一颗菠萝，我笑傻了。
信，我没有回，却读了好多遍。因为自己没有做到你期望的优秀，有一件事惹妈妈为我操心了。妈妈当时大怒后又很难过，说要是我不听话，她会为没管好我而对不起远在他乡的你。我久久地不安，握着信纸遥望远方，惭愧地思念与越南一河之隔的你。我是家里的大女儿，我知道你们对我寄予厚望更多。当时我却一点也想不到。
老爸，从小长到大，无论我学习上生活上做错了什么，你没有动手打过我，甚至没有骂过。上高中时，有一天我心情不好，放学途中大雨，我骑自行车回家，淋得全身湿透。一进门，扑倒在你怀中，大哭大喊：“我不要上学了，明天就不去了！”你安慰我：“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不哭不哭，这么大个女孩子，丑人呢。”青春无端的疼痛虽只是一时一刻，纵我未语，有一个释放的拥抱就会烟消云散。
老爸，你疼爱我们，而且一辈子也没有对老妈动过手。曾有那么一次，你和妈吵架，我们夫妻赶回家，你笑呵呵的：“今天我受到了伤害。”妈妈则在一旁老实承认：“我是拿那木板打到他的腿了，现在已没事了，你们回家吧。”
光阴似箭，一晃我的儿子也上大学了。年前，我看见过一个人，你猜是谁，是林叔叔。他老了。当年你和他都是四十不到风华正茂，在一群年轻人中脱颖而出当上了家乡粮站的正副主任，一改以往五六十岁老主任们们的工作风格，把单位搞得红红火火富有活力。当时全国粮食系统的杂志还有刊文巜山沟里飞出金凤凰》，赞美表扬的正是你和林叔叔呢。
爸，现在我的白发已开始隐现。所幸，你还未老，更重要的是你的心永远年轻。天涯海角，你还可以常陪老妈去走遍去看看。这次我们是吃完年夜饭出发海南游，你说你和老妈初二去明月山泡温泉。家里气温低，离家不远泡个温泉是很不错的选择，你们玩得开心吧？你自己开车去的还是随团，开车就一定注意安全。说起开车，也是你十年前你就坚决鼓励支持我们姐妹仨考驾照，有时心的自由可以仰仗脚下驰骋的自由去获得。除了老妈，全家个个是老司机了。
我们，玩得很好，我每天有发朋友圈，你肯定看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老爸，我一直以有你这样的父亲为傲。早想写一篇关于你的长长的系统的文字，却从未写过。总觉得写一个人的一生的生平，传记，纪录之类，是在这个人故世之后。所以，不敢写，怕不吉利。虽我是唯物主义者，但那种没顶的害怕与悲哀，我真的真的不敢不愿去想像。
做儿女的最害怕的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老爸，趁做女儿的还有能力，趁你们还健康，趁你们的退休金正日渐高涨，我们有理由一起期待：夕阳无限好，不觉已黄昏。
老爸，最想和你说的还是这几句：每天记得吃药，少吃多餐，尽量不要打晚场麻将。如果你做到了，活100岁没问题。
爸，我们明晚回赶，今天的信就写到此了。下面的照片是我在天涯海角观日落时摄的，你的女儿美吧？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当然！
早睡 健康
燕子
写于海南东方市唐古拉酒店9226房
365无戒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8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