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的耳朵

文/ 苏苏


我的小朋友,回来上课了。

一周前,他妈妈带着心理医生来找我,神情委顿而焦急。我却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确实是病了。

两周前,他妈妈把我叫出办公室,一出门,就捂脸痛哭。说他不肯上学,说他拒绝交流,说他整夜地熬着又整日的睡着,说他一言不顺就随手抓起东西摔得稀烂。我嘴里安抚,心里怨怼,家长都管不了的孩子,我们又能如何。

半年前,他开始彻底的自我放弃,漂亮的字写的歪七扭八,课上早读上彻底趴着睡觉,作业时交时不交。我心里惋惜,进班第一呀,就这样废了吗?我找他谈话,我说,他听着,点头。我痛心疾首地哽咽,他眼神空洞,毫无波澜。

一年前,他不再有那么多问题要问,上课也安静了很多,不再抢着回答,成了有纪律的乖孩子。

两年前,他是我的课代表,上课要么不听要么第一个喊出答案,作业第一个完成且毫无错处。因为办公室老师夸他长得帅就天天往我这儿跑。偷了未发的报纸去做,在我布置作业的时候大声喊我做完了。

讨厌的,另类的,优秀的他。

沉默的,孤僻的,封闭的他。

在他妈妈痛哭的那天中午,我给他打过电话,铃声一直响,他不挂,也不接。

在此之前,他会大中午的给我连环call问我同一道题,追究各种答案。

后来他妈妈给我回信息,说她准备找心理医生了。

那些隐晦的丢脸的痛苦,终究需要都摊在人前。她挣扎,却已走投无路。

她按着心理医生所说回去跟他交流,拒绝别人接触的他,竟滔滔不绝地自己讲了一个半小时。

再后来,我听物理老师的演讲,演讲里那个终于嚎啕大哭的男孩儿,让我隔着时空隔着山海,彻骨地痛着,心疼着,也内疚着。

我跟心理医生讲,我说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落后,他对自己的认知模糊而不知如何明了,他一贯的我行我素让他反复摔跟头却一直爬不起来。越说,我越心惊。

我明明了解他,我明明知道他为何自我堕落,可我拒绝理解拒绝思考,我的愤怒,我的遗憾,我的恨铁不成钢,让我面对这个15岁的孩子时只剩下了指责。

他说,我的英语老师不管我了。

那些走进你,又在危难时弃你不顾的人,我有多恨,我明明知道。

现在,我是这样的人。

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约有3.5亿抑郁症患者,三分之二的患者曾有过自杀的念头,百分之15的严重患者会选择自杀来结束生命。在中国,每年约20万人因抑郁自杀。而在他们真的不能承受之前,其实都曾发出过求救信号。

可是71%受抑郁症困扰的人群,都试图隐藏自己的病情。他们是“微笑抑郁者”,他们开朗,幽默,友善,善于社交,甚至是一个团体里开心果般的存在。但在微笑和乐观的面具背后,却充满了绝望感,他们觉得自己一文不值,残破不堪,亦是走投无路。

他们的自尊,不允许别人看到他们的残破,却又愤恨,为什么我最亲的人,都觉得我不需要安慰,都不给我难过的权力。

算啦,再见吧,终于不用扮演开朗乐观,终于,不用笑了。

papi酱说,如果有一天你一个非常外向的朋友跟你说,他最近很痛苦,请你一定要当回事,因为他一定比他所说的,更痛。

我懂这样的痛,我也是。

那些闭眼就沉溺海底的窒息感,那些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腐烂发霉的恶臭,那些无力撑起期待和爱护的痛苦,都曾让我在无数个黑夜里,自我撕扯。我想结束这一切,可理智告诉我,你不可以。

理智被痛苦压缩到谷底的时候,我给欢欢发信息,我说,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吧。我给李汝打电话,冲着手机嚎啕大哭。

我终于熬过了那些坐在天台边上的日子。

后来我发现我的幸运,在我求救的时候,他们都从未拒绝过我。

就像薇薇马说的,人生是曲折离奇的噩梦,你们是清晨叫醒我的音乐,照进来的阳光,盘旋不去的清风。

愿所有无助的灵魂都有处可依,愿你我都不曾把飘零推入深渊,愿我们都长了肯倾听的耳朵,愿教育不只高高在上,还能涓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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