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一头雾水,龙夫子却吃吃笑起来,说帮主莫急,先坐定了喝杯茶再说。
上茶的女子一身华服,脚步轻挪之下柔弱之中却带着股莫名的气场,根本不像是下人,脸上的黑铁面具打磨的凹凸有致,极为精细,在微光里竟透出柔和的气息来,向废柴行了个万福,将青花细瓷茶杯托在手中,说,帮主请用茶!语音细柔,在老柴耳边绕过,有如春风,把个老柴听得酥了大半爿身子。
龙夫子朝那女子摆了摆手,说,小刀不用多礼,入了江湖,都是兄弟,你且退下,我和老柴有话要说。
公主?这位是?
哈哈哈,她就是官府悬赏五百两银子缉拿的女淫贼啊!
老柴手一抖,急急把茶杯放在桌上时有点小慌乱,杯盖差点掉地上,瞪大的眼睛问,这又是哪出戏?
龙夫子阴阴地干笑了三声,帮主啊,大家都在叫嚷着抓淫贼,但是谁心里不知道这天底下最大的淫贼?只是谁也不敢提罢了。
废柴倒吸了口气,一个烙在心里的名号脱口而出:你是说推车的老汉?!
龙颜转头望向窗户,窗户上空缕着几朵梅花,倒像印着一些陈年的往事。
十年啦,江湖之中,只闻其名,竟无人知其真实面目,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无所知,传闻倒不少,有说是来自西域的美女,金发碧眼,有说是南洋来的蛮族,擅化妆之术,神乎其技,然而折腾了这么些年,没整出一丝眉目来。一个月前小刀公主传皇上密诏,告知消息,原来这老汉竟一直隐匿在金陵城内市井之中,推着板车卖西瓜,皇上知道这老汉手段,担心皇宫之侧动静大了扰乱民心,故宣我出山,倒真的让我会了会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那这老汉到底是什么货色?
龙夫子没有直接回答,抿了口茶,眼光又落在窗户上那几朵梅花。
我不敢怠慢,穿戴整齐,背着乌铁花枪直奔西门菜场,当时,我和他就一辆板车的距离。
日头很毒,老汉着粗布衣衫,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抬头看到我,微笑着问,客人要买西瓜吗?花白的须发迟钝的动作,根本不像是传说中的恶魔,见我不说话,低头拿快抹布拭西瓜上的灰尘。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边缓缓从背后抽出我的短枪,手心竟然有些汗渍,右脚后退了半步,轻提枪柄横转枪头,挽了个枪花。
我的枪只有六尺长,懂行人知道,丈二长枪能抖个枪花,就算入了门;抖个碗大的枪花出来,那多少算是个高手,可是能用六尺长的枪抖枪花出来的就罕见了,抖碗大的枪花更是凤毛麟角,能抖出脸盆大的枪花来,江湖中除了我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皇上交代的事,我岂敢稀松?一上手,我就凝重地抖出个脸盆大的枪花,使出了我的绝技,穿针引线,枪花上指眉心,两边对着老汉肩头,下面对胸口,正中对咽喉,大喝一声,枪似银练,破空而出。
我和他只隔着一部板车,五六尺距离,我眼睛紧盯着老汉的手,只见他从案板上拿起一把菜刀,缓缓举起,连头也没抬。
其实我耍的花枪都是虚招,只有一点是真的:咽喉。我早设想好了他的种种变化,风摆荷叶?移宫换位?哪怕不入流的驴打滚,或是空手入白刃,还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
可是老汉没一点反应,举起的刀落下,劈开了一枚西瓜。
我这一枪使足了全力,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了回旋余地,直直刺进老汉的喉头。
难道皇上的消息错了?难道老汉真的只是个卖西瓜的平民?这真是糟糕的一天,我龙夫子在皇城边的菜场里枪挑了一位卖瓜的老农,这在江湖上传开了,我花枪龙颜的名号可真的砸了,想到此我不禁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老汉鲜血崩溅的样子。
耳边却听老汉在说话:这位客官,您先尝一下这瓜甜不甜?不买也没关系。
我惊诧地睁眼,我的枪搁在老汉肩膀紧靠脖子的地方,老汉手中托着块西瓜,笑盈盈地递向我。
没刺中?废柴见龙颜双手作势保持着拿枪的样子停在半空,问。
龙夫子喃喃说,不可能啊,不可能,我明明刺中了,这老汉不是人,简直是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