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好多事,都是矛盾。有伴侣的只想逃离,独身的疯狂寻觅。深爱的人背叛插刀;无情的人深夜买醉;有信仰的人放弃生命。
人生是个剧场,每个人处在自己人生剧场的最中央、矛盾的飓风口。眼看矛盾徒劳发生。谁能真正理解自己?谁又能真正理解所处的荒诞世界?
”Wind,wait!(等我)“ 刚刚结束了两小时古希腊历史课,坐乏了的枸双手做着扩胸运动,大步往前走。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到Sophia在朝他摆手。于是枸缓了几步,等Sophia赶上来。
“Did you attend the party yesterday? I heard it went very bad. (你昨晚参加聚会了吗?听说闹得很难看啊)“ Sophia连忙快跑几步,跳到枸身边,单刀直入便问昨晚的事,还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来自法国的华裔Sophia,和枸同班,又恰好住一栋学生公寓,所以两人平常也会一起玩。
枸不是很理解,Sophia这么呱噪的女生,为什么选择读物理系,这个人均每天一句话的院系。好在Sophia自来熟的很,社交能力高出枸不知多少个量级。大一学期一开始,她就成功聚合了整栋学生宿舍里的亚洲人,枸也是在她主办的party上,才和Sophia熟络起来的。
她说要练习中文,但实际上拉枸聊天时,都说英文。
Sophia问的,是昨晚的聚会。同系同班的十几号人喝醉了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凶。凶到今天来上课的人不足一半。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枸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回忆起来:好像是、也可能不是、总之一开始是约翰对台湾同学CB戏谑了句玩笑话。本不是大事,但谁又胡乱帮腔说什么政治压迫、谁又醉醺醺地煽风点火、有人大声说了句区区台湾like shit、有人又引申到美国王八蛋政客对小国的战争,对黑人的压迫…… 大家都喝上了头,论起政治来各有立场、各持己见、没完没了。辩论演变成泼妇骂街。这还不算完。相伴三年的坏处,就是大家互相都知道些阴私,本来暗地里聊几句也无伤大雅,但这些事一旦放到公开场合,就是严肃控诉和揭短伤害。有人真急了,有人挥起拳,尚且清醒的人劝架无果 …… “忍你很久了!” “真打啊?” “打死你个婊子养的!” ……
昏暗的酒吧灯光下,白色的脸、黑色的脸、棕色的脸、黄色的脸、红色的脸交织在一起晃成了副抽象画。客气的同学们像是一下子撕开了人类面具,露出里面野兽的本体,叫嚣着、咒骂着、疯狂着,每一笔都浓墨重彩、力透纸背、重叠出吓人的血腥景象。
“It was just a meaningless argue that finanlly ended up a raged quarrel, well specifically, a nasty battle. (就是无聊的争论,最后打起来了。)
I have to admit that politics is the most dangerous and stupid topic in a drunk party.(我真觉得,在醉酒的聚会上讨论政治是最愚蠢的。)” 枸思忖良久,这样说道。
“Really? but Andrey said it's about John's girl friend?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安杰说,是因为约翰女朋友的事才打起来的)“ Sophia依然压低声音,仿佛毒贩交易似的。
于是,枸又从Sophia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另一个版本。
(翻译来回有点麻烦,以下全用中文)
Sophia神秘兮兮地说:“咱班的约翰之前大一时的女朋友你记得不?隔壁音乐与戏剧系的那个美人儿? 约翰特意带她来过我们新生晚会的,记得吗?”
“嗯记得。很性感那个嘛?“
”她后来把约翰甩了,约翰那会儿天天晚上拉人喝酒。”
“嗯,我记得。” 枸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
“总之,我们都年轻,留学生嘛,分分合合很正常。但问题是,约翰都前女友紧接着就跟咱班那个台湾富二代CB谈了。两人天天粘在一起。那个漂亮bitch(婊子)动不动就陪着CB到我们班在约翰眼前晃。“
”……我记得那是大一的事了吧?现在都大三了,才开始翻旧账?“
”不是不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Sophia 气恼枸的打断,继续说:“重点是当时约翰是被CB绿了! 约翰介绍CB认识自己女朋友,结果被CB那个傻逼绿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之前只觉得他招人烦。没想到这么不干人事。” 枸摇头道。
“还好约翰没跟CB计较,听说他家也蛮富的。整整大二一年,约翰为情所伤,难过的不行不行的。天天叫人出去喝酒,我都一起去过几回。” 说着话,Sophia点燃了一根烟。
”嗯……“ 枸应和着。两人来到学生宿舍楼底下站着,等Sophia抽完烟。
枸不是喜欢聊八卦的人。但或许是班里气氛太压抑了吧。谁能知道,自己这么内向的人,在整个物理系,都算数一数二的外向。Sophia更算反常的社牛奇葩。所以,他们平常还能聊到一起。
“要我说,CB就是个它妈的混蛋,咱学校又不缺美女,为什么撬朋友的墙角啊?约翰直到最近才走出来,前段时间吧,他和班上印度的那个女生在一起了。她叫什么来着?Ka什么的我总是记不住。我当时还祝贺他俩呢!约翰的情路也太坎坷了……”
“约翰和Kamina在一起了?“ 枸冷不丁地突然插嘴问到。
Sophia斜撇一眼,说道:”对啊。他俩的事你也不知道?哎,你听我说完呐。可是然后,不知什么原因,CB又搞事了。他邀请ka…… ka什么来着?“
”Kamina。“
”嗯,对。CB单独邀请班上几个同学,包括Kamina,去自己的高档公寓开party。开party!故意没请约翰!你说离不离谱?光明正大、毫无廉耻地撬墙角!这事儿被约翰知道了。“ Sophia摇摇头,表示对CB行为的极度不认可。
枸瞪大了眼。他哪猜得到闹剧来源于这么狗血的剧情。他在聚会口角刚起的时候就默默离开了。
Sophia点点头,很满意枸一无所知的眼神,继续说 :”所以约翰和CB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说实话,你看CB那一套套的名牌,有钱又有颜的样子,撩女孩子肯定比约翰那个呆子厉害。不明白为什么逮着约翰不放啊。“
“CB神经病啊?只喜欢约翰的女朋友?从大一撬墙角撬到大三?” 枸皱着眉头道。
“是挺离谱的。谁知道呢?Andrey说,昨晚约翰是故意导火,然后趁乱把CB狠狠打了一顿。你没看CB和约翰今天都没来上课?喝酒打架,不知道学生会的酒吧下次还让不让我们进……“
“你确定是约翰起的头?他那么安静的一个人。不会吧?” 枸问。八卦其实对他没有那么多吸引力,他总觉得男男女女这些事经常不合逻辑。但故事主人翁是约翰,他想多了解一些。
Sophia 一聊起八卦,眼睛会像小老鼠一般放出精光,嘴巴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
”刚刚课上Izmier也坐我旁边,他同意Andrey的说法。而且Izmier就是在拉架时被误伤的呢。你瞧见了Izmier脸上的淤青了嘛?约翰打的可狠了。我都吓一跳,谁也没料到平时好好先生的约翰会发那么大火。怪就怪CB无理取闹,活该挨打!打得好!“
“今天约翰也没来上课,他怎么样了?“ 枸不动声色地问。
”不知道。估计也伤的不轻吧。你昨天没看见吗?。”
“我……我走的早一些。他们后来打得太凶,我留在那儿也没用,根本劝不住,还有可能被打。”
枸没承认,他其实不是怕被误伤才离开的,而是在那一片混乱的抽象画中,瞧见那双牵着的手——那双刺眼的手——棕色纤细手指,缠绕着带汗毛的稍粗白色手指,两只手一棕一白像奥利奥一样,那么紧紧的抓着。他在那瞬间懂了。不想继续看下去,头也不回地默默离开了。
“你啊,真的对这方面很不敏感诶。我们都说你跟铁人似的,两年了,也没见你谈恋爱。真就智者不入爱河啊?” Sophia 打趣道。
“哈哈是吗,你们这么说我的吗?还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你平常上课也表情冷冷的。也没看你跟那个女生走得近……难道你真没遇到过喜欢的女人吗?你看我都因为失恋醉酒多少回了?你一次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没有呢?” 枸微笑着,跟Sophia打着哈哈。Sophia怎么可能会知道,此时枸脸上的笑,是对自己多残忍的折磨。
Sophia嘴里为爱奋起的荒谬八卦中的男主人公,就是枸喜欢的人啊!可他如何能成为约翰的女主人公?
哪怕在英国,同性恋不是什么破天慌的事。可是,他如何能接近直男的约翰?他不过是默默喜欢他两年的一个nobody罢了!他心疼约翰。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痛他之痛。更会因为得不到同等的爱,独自心伤——这是个无解的矛盾。
其实他高中时也谈过女朋友。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男。
直到遇到约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这个高高瘦瘦的、笑起来会害羞的、总热心帮大家记录作业条例的大男孩,是枸每个午夜梦回时,羞耻的思念。
刚结识时,约翰就有女朋友。枸自知没法上前。后来约翰分手了,他不是没想过靠近,却瞧见约翰的全部都被思念占据,自知无望,只好默默守望着。再后来,他习惯了收敛住爱恋,以防一不小心那刻骨的炽热刺透表皮,露出来灼伤彼此。
可是喜欢的念头一旦形成,就容不得他克制。它会像鬼魂一样死死地缠住,时刻在颅脑中尖叫肆虐,任凭如何捂住嘴巴,一言不发,那强烈的情感还是会从眸子中偷溜出去,直落在心上人的身上。
真痛苦啊!原来电影中的痛都是真实的。Gay爱上了直男,心该如何安放?
他也祈求过让自己爱上别的女孩,能正常说话约会的女人就行。可他控制不自己的情感啊!无论如何抑制不住。他讨厌这样卑微爱着的自己,他的嫉妒又那么强烈,以至于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连Sophia也不吐露半分。
“约翰什么时候和Kamina在一起的呢?“ 枸问。问完就后悔了。何必继续自我折磨?
”我觉得是……“
枸没在听了。他心想着,约翰为了那个印度女孩大打出手?他很爱她吗?他很爱吧。 我为什么不早点表达?为什么不勇敢一次?是因为我可悲的自尊吗?理智像饥饿的奴隶徒劳无功地碾在心尖,一下又一下,好疼。
”Kamina很有趣的…… “ 枸有点想哭,想冲着Sophia喊闭嘴!他不愿了解约翰和Kamina的恋爱细节。
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枸的意识,乃至全副身心,都用力地想要藏住心底的疼。可是那股疼痛呼呼地向上泛热气,像熔岩一样的热浪直冲天灵盖。他晓得自己假笑的嘴角在颤抖,抖成了骷髅的惨笑。
终于走到了宿舍楼。枸觉得自己获救了。 “行了,到了。下次再聊?”
“好吧。下次再聊。” Sophia无知地对着枸笑嘻嘻着说。
枸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厨房了。真的一刻也忍不下去了。他飞快地转身就走。
“哎!今晚有个party,你去不去?” Sophia在身后叫唤枸。
“不了!”
枸头也不回,走的更快了。他不能回头,因为眼泪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瞬间蓄满了眼眶。他当然没看到,背后Sophia脸上怪异的,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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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枸终于绝望了。
他决定,要为自己找一个女朋友。
既然自己是双性恋,那么,找个女友,应该可以安慰自己孤寂痛苦的心吧?
他开始积极地在周末参加活动。用了从未有过的,百分之两百的力量,努力寻觅他的安慰对象。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叫做李松风的奇怪女生。她很主动,话很多,可以弥补自己话少的尴尬;她也很漂亮,一起出去很有面子。总之,她符合自己的全部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