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踏入监区,他一下便觉被投进天罗地网。
映入他眼窗的是:厚重的大铁门。又高又暗的石砌围墙,在冽冽的寒风中,呈着幽幽的阴光。一道道密密匝匝的钢丝电网,任鸟儿也难飞离。
一个个面目威严的狱警,在监区大门外的门卫室旁,用尖锐的眼光看着他。
或是审视,或是观察,或是蔑视,或是研判……
每个人都是严厉的表情,都是居高傲视的神态,都是麻木冷酷中才有的那种凶凶的眼光。
没有正视,只是斜视。
泥巴条件反射般地浑身一颤,身不由己地垂下他一贯高傲的头,并不由地立正站好。
那些莫测的目光,那些难于形容的复杂神情。一下便镶嵌在他的脑海,使泥巴的心,似被刮了一刀,心肺间一阵阵激烈地疼。
聪明的泥巴,一下感悟到,他再不是人了!再不是那呼吸着清新空气的自由人!更不是那自得意满的大学生了!
他是令人厌恶的囚徒!是杀人凶犯!
正当泥巴思量着,忧虑着。一位中年警官,用霸气又威严的语气,大声说:
“泥巴,来到我这里,就要遵行我的规矩!
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罪犯,是罪犯!
《罪犯行为规范》,要背熟背透,要落到实处。
这里不是大学,你也不再是大学生,明白自己身份。进去吧,老老实实改造!”
大铁门咔咔地被打开,泥巴被一位年青的囚犯带了进去。
踏进大门,泥巴眼前一亮,紧揪的心,轻轻一舒,随继松了一口气。麻木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他的眼前,有操场一一很陈旧,很小的操场。场地旁,还种下几十棵桃树。虽然这些树,正在寒冬里,像眼前这许多囚犯,萎靡不振。但也是难得的、久违不见的生命气息。
他的眼前,一排排的监舍,像是尘封中的昔日老宅,像是乡村里的陈旧教室。
但此刻的泥巴,他觉得太好了。与看守所比,那真是天上人间。
这里,有生命,有呼吸的天空……
这将是泥巴度过十年光景的地方啊!
正在沉思,并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泥巴;突然听到大门外嘈杂的脚步声,随即是响亮的报数声。
一会,咔咔的大铁门打开,一下涌进几十号囚犯。个个满面污垢,一身灰尘。
干了一天活的囚犯们,一回到监区,一下便欢跃起来。只听蓝球场上,嘭嘭的打球声。几个青年,欢跃着打起球赛。
哗哗的水声,从监舍后面传来。泥巴正好奇着,双眼盯看球赛。突然,一位壮实的少犯向他走来。
“喂,你是新来的?统计员叫你,到积委会去。” 泥巴跟随这位少犯,来到宿舍旁一间小小的囚犯办事处。
泥巴一到,刚要张口报告,里面传来洪亮一声:“进来吧!”
泥巴小心翼翼地走进。两张黑色大书桌旁,坐着两位年青囚犯。一个满面笑容,一个一脸煞气。
煞气者凶巴巴地瞪着泥巴,使他内心一悚,心中暗测:“是不是要升堂?是不是要遭打?”室内的空气,一下紧张。
一会,满面笑容者说:“来,我们登记下,顺便给你作安排。
叫什么?犯什么罪?刑期几年?……”
没有多久,登记结束。满面笑容者平静地说:“既来了,安心在。你看,我们都是囚犯。他十二年,我九年。”
随后他又笑着站起,指着凶巴巴者说:“他是一组大组长,你跟他去吧。我是中队统计,以后有事找我。”
泥巴紧张的心一下平落。看来这里不似看守所,不会挨打了。
泥巴随着凶巴巴的组长,来到一组宿舍。几个囚犯,或躺着休息,或坐着闲聊。看见新来的泥巴,有的冷冷探询,有的好奇询问。
一会,他的床铺安排好,组长大叫一声:“小顺子,来,带泥巴去洗洗。”随即,凶巴巴的组长,终于露出笑容。
他主动伸出手,与泥巴握了握。“我叫朱楚雄,你洗洗后休息。”
泥巴随着小顺子来到监舍后面。只见:狭长的水泥地上,白哗哗的水雾中,尽呈着白花花的男性胴体。
这些雄性胴体,在灿烂的阳光下,在水溅雾腾中,像一幅生动而充满活力的画面。
泥巴迅速脱去身上囚服,欢跃着加入这漫妙画面。冷水哗哗冲洗,平静了他燥热的心,洗去他的汗渍与泪渍。
泥巴,躺在床上,一会便进入梦乡。
梦中,龙树村的千年榕树上,那些毛毛虫,疯狂地舞,疯狂地唱。泥巴自己,也成为一只绿莹莹的毛毛虫,他的乡村伙伴们,一个个幻化成毛毛虫。
那位美丽的山茶花妹妹,竟然也是一只艳丽的毛毛虫,她正在舞台上,跳着奇丽的虫之嫚舞。
燕姬,心爱的燕姬在云层中,幽幽地看着虫妖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