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的烟囱炊烟袅袅,油锅滋啦滋啦响,老远就能闻见香味,这是刚刚榨下的油菜籽油香的味道,各家都想尝个鲜,这不都在油菜籽油店排满了队,踮着脚探着头望着里面,就怕到自己的时候卖完了。
老板五十多岁,还没成家,牙齿也少了几颗,说起话来有些结巴,永远微笑着的脸,很少见他生气,他正热情的招呼着大家,拿着各家带来的油瓶,用油舀子熟练的对准瓶口,转眼的功夫,油瓶就满了。他种油菜花很多年了,每到榨出新油的时候,就亲自到公社里面大喇叭上吆喝一声,就想让大家吃到这天然营养的植物油,这因为这个缘故,我们这些孩子都亲切地喊他“油叔”。
他平时为人很和气,我总会和邻家孩子到他家里玩耍,他那不大的院子,却种着很多稀罕玩意,葫芦、葡萄、猕猴桃都是平常很少见的,这些很不容易成活,到他这里却都能结出果来,我们也都尝尝鲜,向他讨要种植秘方,他笑笑不说话,就带着我们到秧苗那儿去,讲这些植物的嫁接方法,喜阴还是喜阳,浇水施肥翻土隔几天弄一次,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似懂非懂,只管点头应着。
等回了家,就按他的方法试,前几天挺奏效的,只可惜没坚持下来,后来就都枯萎了。
每到春季的二月多,正是油菜花飘香的时候,一望无际的花海,让人流连忘返。油叔承包的几亩地全种成了油菜花,不止可以榨油,每年这时候养蜂人就会集结在这里,给油叔一些费用,就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搭建一个临时的简易棚,算是休息睡觉的地方,只见他们带上薄纱的草帽,找出一片空地来,在里面放一些木匣子,就这么几天功夫,油菜花田里聚集了成群的蜜蜂,嗡嗡作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蜜蜂在花和箱子里间两点一线,忙的不亦乐乎。
到采摘蜂蜜的时候,只见养蜂人从木匣子里面抽出一层层的木格子,上面金黄的蜂蜜一层层裹着,将木格子糊的严严实实,就像要滴下来一样,看着养蜂人取出一块就往嘴里放,嘴角在阳光照耀下油亮油亮的,我们站在旁边看着,馋的直咽口水。
趁着养蜂人熟睡的功夫,我和几个皮孩子就到木匣子那儿去,想拿出一块解解馋,一个胆大的孩子手刚一伸进去,就被蜜蜂蛰了,疼的哇哇大哭,养蜂人发现了以后,不依不饶的,无论如何都要到家里告状,油叔好说赖说才让养蜂人松口,就直接带了那个孩子上了诊所,打了消炎药,在他那里待了一下午,吃着他给的蜂蜜果,等身上的红肿消退以后,我们才各自回家。
“金黄灿灿染三春,映日摇风自散馨。怀志弗争菊妹宠,只期岁岁籽丰盈。”这是对油菜花最生动的描述,它的全身都是宝,叶和茎都能食用,邻里街坊路过的时候,跟油叔打声招呼,油叔就微笑着用手指那最新鲜的地段,他每天在这里忙活,比谁都熟悉这块油菜花田。邻家就到里面去,择去最新鲜的油菜花的叶茎,回去淘洗干净,蒸着吃、炒着吃都是难得的美味。
油菜花的生命短暂而美好,由刚开始的金黄鲜艳,转眼到了最后的干枯厚重,芬芳中带着香味。养蜂人刚离开,油叔就开始忙碌了,这是收获的最佳时间,再过几天油菜花籽就该裂开,全撒到地里了,他还是戴上那顶草帽,穿着背心,挥起镰刀忙着收割油菜花苗,割了半晌,才停下来坐在树荫下休息会儿,就开始捆扎往车上抱,用绳子绑好,装了满满一车,卸到马路牙子上开始晾晒,车轮子碾过,咯嘣咯嘣直响,跳起来又落下去,反反复复,每次路过,都能闻见天然的油香味。
油菜花籽装满了麻袋,整齐的放在平板车上,一袋袋的往榨油坊搬,人手不够,油叔找来了亲戚帮忙打下手,开始最传统的菜籽榨油,菜籽经历了烘干、碾粉、筛选、入榨、出榨、入缸多道程序,伴随着木桶、风箱的碰撞声,几乎听到油滴到缸内的响声,满屋里飘满油的香味,榨出来的都是最纯的油,不易变质,特别的香纯。
油菜花开了一季又一季,养蜂人每年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年都跟油叔说着几乎一样的话,这块油菜花地我明年还来……
油叔年龄越来越大,头发都花白了,走起路来背着手,佝偻着腰,见到邻人还是微笑着,他现在偶尔给油坊打打下手,都交给亲戚经营了。
不过他最近多了个习惯,经常拿着信封往邮局跑,后来一问才知道,远处山区那边的孩子,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而此时,正是油菜花开满田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