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
献给我古老而敦厚的故乡
献给那片日渐消瘦的土地
献给那些曾为这土地抛洒生命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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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顺是汶徐庄为数不多以种地为生的农民之一。现在庄里的青壮年男女都去城里打工,或者到附近一些新开的工厂里当合同工了,守在家里种地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喜顺年纪虽然还可算是中年,但也只能留在庄里干农活,一是因为他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二是因为他以前得过肺痨,落下个无法治愈的病根,受凉了劳累了都可能会犯病,这年头到哪打工都得体检,谁会要一个痨病患者?让喜顺留下种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喜顺对国家很有信心,以前种粮食还要交公粮,现在不但不交公粮了,国家对种粮的农民还有补贴,不但种粮有补贴,国家还有农资补贴、良种补贴和农机具购置补贴,这可是自古以来从没有的事。虽然后三种补贴他从来没有领到过。有人说是被县级干部黑下了,有人说是被镇级干部黑下了,更有人认为是村支书徐有路黑下了这笔钱。不管是谁黑下了,总之他喜顺一分也没拿到,但喜顺从零五年到零九年连续五年每年都拿到了粮食补帖几百元,他很知足了,他知道好东西还在后面。他感觉农民的好日子就像春天菜园里的新苗子,长得正快呢,那些好东西,迟早会长大起来的。
喜顺本来就喜欢伺候庄稼种菜育苗,现在,知足的喜顺更是踏踏实实一门寻思地种地了。他不管别人怎么城里庄里来来往往的折腾,他只管种他的地,只管养他的菜园。虽然他老婆秋花一直在骂他:穷蛋,笨鬼,老不死的……还有比这更难听一百倍的话都会从她嘴里源源不断如潮水般涌出来,满屋里跳跃着她的肮脏无比的词汇,连屋梁上的燕子也会恼怒的把头探出来叽喳着抗议几声,但喜顺从不吱声,他能说啥呢?他即不能让她坐上小轿车,也不能让她天天吃山珍海味,更不能让她身着绫罗绸缎,何况她还得了肝癌,还是晚期,已经没几天的活头了。医生说最不能动气,一动气就恶化的更快。
秋花的胸肋疼已经有年头了。因为没有钱,一直拖着没有去医院检查,今年过春节前疼的厉害,地里也没有活,喜顺才带上她搭公共汽车去了县城的医院检查,检查完后医生就把他单独叫到诊室里,郑重地对他宣布了病人的病情。喜顺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认为医生一定是看错片子了,吵着让医生重新看一遍,医生见惯不惯的说:“王秋花,四十五岁,是不是?去办住院手续吧,先化疗,一般这种病手术效果也不会太好,先治治看吧。千万别让她动气。”医生走了,把喜顺剩在屋子里,手里拿着的检验单雪花般撒了一地。
接下来就是三个月的治疗,除了儿子星子和秋花的弟弟王春明,喜顺没跟任何人讲秋花的病情,南下打工的女儿云子因为买不上车票也没回来,当爹的不愿让出门在外打工又没法回来的女儿着急,就没在电话里说家里的情况。星子和他舅春明也是三五天来一趟医院,星子说是在补习功课,春明家里一大家子人口要他养活,也是忙不过来,顾了那头就顾不上这头。他和秋花就在医院熬过了这个年,春上他只回去几次,把地里的活草草安排了一下。他发现钱在医院里像灰尘一样不金贵了,可这些钱是他一镢头一锨一捧汗从地里挖出来攒起来的。转眼间所有的积蓄花光,连儿子的学费也进去了。节后,医生就让他领着光了头的秋花出院了,出院时只说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别的再没吱声半句。喜顺就什么都明白了。
听说现在农民有了医保,喜顺便去村卫生室问徐明明,徐明明是村支书徐有路的侄女,在泰安医学院学过两年护理,被她叔叔安排在这里当乡村卫生员,她说得把医院的各种住院材料拿来才能去报销,还得到汶南镇上去报,还得经人审查核实,快的话也得有四个月才能拿到钱,也不是全额报,能报多少得看具体情况。喜顺算了一下,按国家要求的比例报销百分之八十,也能报个八千多块,也不错了,现在地里的菜没长成,卖不了钱,全家人几个月的生活,就靠这些钱呢,但当下紧急的是星子这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眼看着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