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我们的年少时光

第一章  望穿秋水(1)

眼见太阳渐渐西落,夕阳的余晖洒在一个不算大但堆满杂物的院落里。

这是流舒县邮电局的院子,院子后面,是一排二层楼房,住的全是本单位的职工。而院子前面,对着热闹的十字路口,有间光线暗淡的屋子,那便是县城邮电大厅,寄信、发电报、打电话,人来人往的,每天都不闲着。

邮政干事袁新柳一家也住在这里。

尽管天快黑了,可院子里依然有一群孩子们在玩着打仗的游戏,大的小的起码有八、九个,疯得好不开心。

“小丫,小丫!”一个个子不高、身材适中的年轻妇女,从一楼中间的一家走出来,站在门口,院子喊:“小丫,宝儿,回家吃饭了~~”

她是袁干事的妻子张秀丽,在镇里的一家卫生所上班。

话音未落,从那群打仗的孩子中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身后,紧跟着个挂着两行鼻涕的四、五岁的小男娃。

“妈妈!今天吃什么菜?”小丫将身后的弟弟宝儿推到妈妈怀里,睁大眼睛问。

她有一双大大的好看的眼睛,圆圆的嘴巴,很是可爱。

张秀丽弯下腰抱起宝儿,又疼爱地摸摸小丫的脸:“瞧,又是一身汗!明天可不要带弟弟再和黑子他们疯了,那群孩子,太皮了!”

小丫嘻嘻笑着:“妈妈,黑子哥哥对我可好了!他还给宝儿骑大马呢!”

“骑什么大马!多危险呐!”张秀丽一边嘟囔着,一边领着两个孩子回屋去了,饭菜都烧好了,孩子他爸刚下班,正翘着二郎腿在看报纸。

“你就不能把碗筷摆上啊?”张秀丽不满地说,“你总得做点事吧!”

卫生所工作既忙,上班时间又紧,她整天象打仗一样团团转。刚刚下班从单位一路小跑回家,象抢火一样做好了饭菜,可孩子他爸却象个老太爷什么忙也不帮,实在让她生气。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嫁的这个人空长着一副好皮囊。当初就是看上他生得俊气,出身好,是农村的,她才不嫌弃他家穷得丁当响义无反顾嫁给他,谁知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家务事,哪有男人做的?”婆婆每次来县城,都会对这个城里媳妇翻着白眼一再强调。

所以,即使张秀丽提出抗议,她也不指望自己丈夫能伸手帮一把。果然,袁新柳哼了一声,勉强起身,还没走到碗橱边,一眼看到浑身是泥的宝儿,立即沉下脸:“去哪儿疯了?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出去疯!听到没有!”

小丫和宝儿吓得不敢出声。

张秀丽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对孩子们好好说话?你从来不管他们,除了骂就是训斥,他们还是你自个儿的亲孩子吗?”

袁新柳严厉地说:“棍棒下面出孝子!这是我袁家的家规!小孩子不打不骂,他们以后能上天!”

他最后一句格外用力,声音大得吓人,宝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张秀丽忙将他抱到怀中,安慰:“宝儿,宝儿,别怕别怕,爸爸不是骂你~”而一旁的小丫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晃啊晃啊,又生生忍了回去。

张秀丽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起身取出碗筷,又简单给两个孩子擦了擦手,让他们坐到桌边小方凳上。

桌子不大,桌面已有了裂痕,油油的一层。

两菜一汤。一个是青椒炒土豆丝,一个是从单位食堂打的一大份蒸蛋,白菜清汤。另外还有一些前几天剩下的咸菜、萝卜之类。

看到诱人的蒸蛋,小丫就知道家里的钱又花完了。每当月底没钱了,妈妈就会到单位食堂,找那个长着一脸大胡子却特别和气的李伯伯,赊一份菜回来,等下个月发工资了,再及时还上。袁新柳与张秀丽夫妻俩,工资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元,但好在家里只有两个孩子,比起单位那些四、五个孩子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虽说赊菜是妈妈极不情愿的事,但对于小丫和宝儿来说,那几天却是他们的节日。

食堂的菜多好吃啊!蒸蛋多好吃啊!

尤其是李伯伯的手艺特别棒,食堂里有个大铁锅,铁锅旁边有个小铁锅,蛋就是从那里面用勺子舀出来的,再撒上几根香葱,扑鼻的香味直往人肚子里钻,哇,想到这个,小丫的口水马上在嘴巴里打转。

宝儿更是喜不自禁,他站起来趴到碗边,想直接吸一口。

“叭!”袁新柳不由分说,举手在他的小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厉声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平时怎么对你们说的?坐好!看,象我这样!不许哭!不许作声!不许动!好好吃饭!”

这样的场景,是张秀丽与两个孩子早已熟悉的,因此,张秀丽并没有出声劝阻丈夫,宝儿也没敢哭,乖乖地坐下,一家四口的晚饭便在这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沉默中开始并结束。

晚饭后的时光,才是一天中小丫最自由的时光。

宝儿洗了澡,在爸爸的监督下早早睡觉了,小丫则要陪着妈妈去不远的河边洗衣服,她要给妈妈举手电筒照亮呢。

现在是七月初,已经算是夏天,蚊虫大多已经出来了。

其实,小丫胆特别小,每次去河边,那些在月光下跳来跳去的小昆虫们让她害怕,但是,如果换了宝儿,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宝儿恨不得将所有的昆虫都抓到手里玩一玩。

二年级小学生袁虹(这是小丫的大名)和学龄前儿童袁晖(这是宝儿的大名),其实都是令妈妈既宝贝又头疼的孩子。

小丫听话、温顺,学习好又用功,可是胆太小,小时候,打针能吓晕,家里飞一只蚊子也能将她吓哭,在学校常被那些调皮的小男生们欺负,又不敢告诉老师,每每哭着回家。

而宝儿呢,别看他年纪小,却天不怕地不怕,专门跟在那些大男孩们后面玩,每天不是弄一身泥就是几处伤,可是他聪明着呢!反应又快,所以他却不怎么被人欺负,反倒是常常有人上门来告他状,说他又把哪家哪家娃娃弄哭了,这可真让张秀丽哭笑不得。

七月的暑气还不算太大,夜晚的风还有些凉快。还没走到河边,一片“辟里叭拉”的棒棰声就传入耳中。张秀丽赶紧急走几步,她怕晚了没有好的洗衣位了。

还算好,那个她常洗衣服的地方,还有一块平整的青石。她很高兴,回头喊:“小丫,站上面不要跑远了,待会儿叫你再给妈妈打手电。”

不到万不得已,手电筒是不能轻易点亮的,这样里面那几节电池就能多用些时间。

过日子,不省哪行?

小丫答应了一声,听话地坐在河埂上的草地上,抱着膝,入神地看着那被微风吹皱了的水面。

这是一条不算太宽但水很清的弯弯的小河,听大人们说,它是从长江分流出来的,也不知分了多少支细流,总之,到流舒县这儿就只有这么宽了。

张秀丽洗衣服的地方,离县城唯一的一座青石板桥只有几米远,那座桥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尽管桥身破旧不堪,但依然精神抖擞地跨越着小河两岸。

小丫发了一会儿呆,见天黑得差不多了,便问:“妈!手电现在要不要?”

张秀丽边搓着衣服边回答:“不要不要,今晚有月光,看得清呢!别乱跑,就快洗好了!”

是啊,天上是有个弯弯的月亮,不过,它既不圆也不亮,可是,不知为什么,河水倒是一荡一荡的反射着月光,看上去挺美呢!

“小丫!你怎么在这?”忽然有人在身后叫她。

不用转头,小丫也知道是黑子哥。

小丫才应该是那个觉得奇怪的人,因为黑子晚上是从来不出门的。

黑子其实并不太黑,主要是他从小就喜欢领着一群小伙伴们玩打仗游戏,钻柴堆什么的,加上这大热天的,被太阳一晒,成了一块名副其实的“黑炭”,这小名慢慢也就叫开了。

黑子大名郑文武,目前是流舒县城关小学五年级小学生,是小丫的学长。他的父母都是外地人,爸爸是名转业军人,十几年前转业分到流舒县后,认为邮电局寄信打电话方便,好同外地的亲戚们联系,便选了这个单位,而他妈妈原先是随军家属,从十九岁开始就一直跟着黑子爸,现在县城的一家皮鞋厂当工人。

黑子兄弟姐妹五个,他最小,也最皮,军人出身的父亲也常拿他没办法。

“郑文武,你爸让你晚上出来玩了啊?”因为妈妈也在,因此小丫只敢喊他大名。

黑子抓抓头,很是得意地笑着,不算高但很壮实的身子靠近了些:“他哪会同意?今晚他值班,我妈厂里也加班,我知道你要陪你妈来河边洗衣,这才出来透透气。”

说完,他将手伸到小丫眼前:“瞧,送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张开手掌,一只长腿蛐蛐儿赫然出现。

“啊~~”小丫大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拿走,快拿走!”平时远远看见都害怕,现在近在眼前,小丫更是受不了。

正将洗好的衣服往竹篮里收的张秀丽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是黑子,忙说:“小丫,好了,我们回家了。黑子,你也快回家去,别又挨你爸一顿好打。”

拉着小丫,张秀丽匆匆便往回走。黑子跟在后面:“阿姨,阿姨,小丫胆小,不敢拿,你把这蛐蛐儿带给宝儿玩,我答应过他,要给他逮一只的。”

张秀丽说:“黑子,你自个儿留着玩吧。还有,以后,不要总带小丫和宝儿疯了,他们还小,和你们这些个大的玩也玩不来。”

小丫被妈妈拉得跌跌撞撞的,回头无奈地望了黑子一眼。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渐渐成了一个月光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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