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乃鹏,我的大学古文老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迟爷爷,传说中文学院的三大杀手。所以他的课几乎大家都规规矩矩,按时出勤,按时完成作业。哪怕上课时人在曹营心在汉,也一定要出席。
上课时说话抑扬顿挫,可能和他是山东人有关系。虽然现在已不记得他给我们讲过些什么,但在课堂上那股洒脱和个性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只作为学生的我们怕他,连文学院里的老师特别是领导也怕他,如果是他不愿意的事情,谁也不能强求他包括领导。可就是这个倔老头却在文学院得到了大家的敬重。
他的得意门生是我的好朋友瑞媛。和老师都是山东人,同样也是一个倔人,每学期考试都是第一,年年奖学金。在迟爷爷的指导下,大二早早地就发表了一篇论文。所以迟老师和瑞媛的关系就非我等可比。瑞媛也经常网老师家跑。在我看来,俩人逐渐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有点忘年交的感觉。我这人却有一毛病,不善交际,不喜欢和别人走得太近,何况是这样严厉的老师,更是敬而远之,哪怕心里想和老师套近乎,想让老师记住我。直到大二写论文选指导老师时,我对这位老师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当时,就想对自己严厉一把,不想再随便过关了,班上很多同学选了王方、王庆等年轻可爱的老师或者温和敦厚的一些老老师,我却和瑞媛选了传说中的杀手老师——迟乃鹏。周围同学听说我选的指导老师时,眼睛里那种惊诧和恐惧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当我一稿被老师打回来并通知我去他家说论文时,我心里一点也不惊异。这是预料的结果。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了老师家。那是我第一次去老师家,有点意外,一个教授,一个教完我们这一届就要毕业的教授,家里居然如此简陋,除了必需之物以外,看不到一件奢华品。和有的年轻老师家的豪华和小资完全是不同的风格。老师家唯一奢华的应算是他的书房了。整壁的书,带着年轮的味道。他给我找论文资料时,还用上了家里木质的梯子。可能现在我常常渴望自己也有一整壁的书的想法就是从这开始的吧。那天论文说了很久,从头到脚被批了个痛快,要求是重写。对于这样的严厉,对于当时的我,真的是一个不小的震惊。灰溜溜地从老师家出来,感觉生无可恋。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要感谢老师当年对我的严厉,正因为这份严厉,不仅让我知道论文到底该怎么写,也让我明白治学应该是严谨的。哪怕是研究生时写的毕业论文也因此受益颇多。
和老师的交集真是太少,但每次都能让我感慨良深。大四考研究那会儿,第一志愿川大落榜,需要调济时,瑞媛带我找到了迟老师。我告诉他,我选学校的困惑和担忧时,迟老师给我们讲了他当时求学的经历。在他那个年代,有学上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不论到哪上学,他都不会纠结,而是感到满足。这对我的触动也是很大的。我们常常为了达到目的,动用能用的关系,老师却能如此淡然地处置,不论在哪儿,只要自己不放弃,这个世界就不会放弃你。最终不也一样有好的成就吗?
最后一次和老师相处,是快毕业了。我、瑞媛、马力、胡书志去找老师打麻将。那真是一次愉快的相处。一上桌,老师豪爽地给我们一人发了20元钱,打了一下午,这个爷爷居然精神抖擞,最后结束时还意犹未尽。晚饭还请我们几个去下馆子——学校旁最好的豆腐蓉。那顿饭我记得我们点了好几样菜,其中有一条鱼,当时那条鱼还蛮多,估计吃不完了,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剩着不吃了,但那次不一样,迟爷爷说不要浪费了,还给马力夹了一大块,马力不吃,迟爷爷一点也没犹豫,夹到自己碗里吃掉了。最后,应该是没有浪费。现在想来,这个老头身上有太多值得我们去学习的东西了,只是当时太过年轻稚嫩,没去好好回味。
那是我和老师最后一次相处。后来再也没回去过。也没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问候的短信。蛮混蛋的,对于这样一位对我有恩的老师。前段时间,大学时的辅导员在群里说迟爷爷过世了,才意识到,毕业8年,竟没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人生有很多遗憾,但很多遗憾却是自己酿成的。常常等到为时已晚时才后悔莫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