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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30岁了，在过去的岁月里，一直有人在问我一个问题：读书有用吗？
说实话，在我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之前，我是不太敢说的。因为以往也回答过很多次，问的人都不大信，迟疑的目光能盯着我看好长时间，仿佛是在揣测我是不是撒谎骗人，因为那时候我举的例子都是他们没见过没听过的人，比如童第周。
我老家地处西北穷乡僻壤的小山村，7岁的时候父亲才把我送进了学前班。这也不能怪他，那时候村里孩子实在太多了，教室和桌椅板凳根本不够用，只能提高入学年龄来限制人数。上学对于我来说兴致蛮高的，倒不是因为我天生喜欢学习，更对读书是否有用没有任何概念，而是因为学校有许多小朋友。
后来上了小学，学习对我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能去镇上的初中上学，看着每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家和学校之间的大孩子们，别提我有多羡慕了。没过几年，小学毕业，我也加入了这群自行车队伍里，行驶在家和学校之间。初中的时候，又开始想着能去县城上高中，看一看城里人的生活，一周只回村里一次。没想到，后来读高中竟然去了离家300多公里的市里，每学期只能回家一两次。
印象里，小学的时候，每年到了农忙季节，班里的空座位就会多出一小半，这些同学有被叫回家里看孩子的、做饭的、帮父母收麦子的。初中的时候，甚至还有同学请一两周假回去帮家里摘苹果的。而这些，在那时候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
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得好不如嫁得好”、“最终还是要嫁入别人家的”……这些旧观念最先让我同龄的许多女同学一个个断送了学业，踏上了去远方城市的打工之路。再后来，许多男同学也相继步了她们的后尘，提早进入了社会。
在村里人的观念里，读书就是认识几个字，不至于将来成为睁眼瞎就可以了。若是能通过读书改变人生、光耀门楣，这种需要烧几辈子高香、祖坟冒青烟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和自家无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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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中秋节回了趟老家，我见到了小学时曾一起上学的同学，我竟然忘记了他的名字，“房书安”是我唯一能和她对上的绰号。他那时候每天上午课休时间总会给我们讲故事，还爱吹牛，所以大家就用《白眉大侠》里的房书安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我见到他的时候，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不到30岁的年纪，外貌看起来像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额头上的头发也所剩无几，目光呆滞，完全一副农村苦力的模样。家里一直给找不下对象，没结过婚的他两年前才娶了个大她两岁的寡妇，还带了个两岁大的孩子，一下子有了媳妇和孩子。
说起这位房书安先生，他读书的那些生涯可并不安稳。房书安的父亲，晚一辈的我们都称呼他“牧娃叔”，因为他大半辈子都是赶着一群羊来维持家里的生计。他也是村里持“读书无用论”的典型代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就动心思要把儿子“房书安”送去打工，结果人家嫌年纪太小就又回来了，初中我们只一起上学过一个学期，就再没有见过他。
“读书能有啥用，能认识字就够了。你读的再好考不上大学也没用，就算考上大学了又能咋？你看村里前几年考上的那几个大学生，现在一个月挣的还没我家大儿子在新疆当厨师挣得多。报纸和新闻我也一天在看，现在下岗的工人这么多都在找工作，考大学还不是为了当工人。你看电视上报道的，几百个大学生在抢一份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作，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工作呢？上学花的钱都能给娃添补盖房娶媳妇的钱了……”牧娃叔的这段言论在许多场合他都曾高谈阔论过，也被村里许多人接受。那时候的我，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生活的那个小圈子没有看到鲜明的例子来驳斥他的言论。
上高中那几年，每次回家都能听到或者看到以前辍学同学的消息，这个给家里盖新房了，那个又当小老板了，甚至有的娶妻生子了，反正听着各个都风光无限的样子。那时候我真的怀疑过读书的意义，他们都过的挺潇洒，自己却还在上学，读书真的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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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入大学那天，有人给父亲祝贺，也有人为我的前途堪忧。小地方的人嘛，祝贺的当然说是父亲终于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儿子，而为我前途堪忧的人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们觉得我上的不是重点大学，现在连名牌大学毕业生都找工作那么难，我毕业后能找到工作吗？
说实话，大学时的我也迷茫，迷茫的是自己将来要干什么。我不再怀疑读书是否有用，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读书能扩展人的眼界和阅历，能提升人的思想，更能让人全面和深刻地认识这个世界。人们平常说的读书的“用处”，大都是用读书能挣到多少钱来衡量的，这未免有失偏颇。
大学毕业工作后好长一段时间，回想过去小村庄的人和事，我才意识到是上学读书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终于不用再像父辈或者我早年辍学在家务农的同学一样整天对着黄土地了。其实这时候，每次回家也能感受到乡亲们对于读书看法的改变，也有多位叔叔婶婶来家里让我给他们家孩子讲讲，让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可是初中没上完就外出打工的学生也并不少见。
以前回家的时候，也曾给村里一些孩子讲过上学读书的意义。贫穷山区出身的孩子，读书也许不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但绝对是最好的，毕竟能辍学出去打工干出名堂的凤毛麟角。我渐渐发现，通过读书不止能变成一种工作能力让自己生活过的更好，它还能让我们更准确的认识这个社会，发掘我们真实的自己，为人生带来更多种可能。
村里的人们由于没有受过多少教育，进而导致思想匮乏眼界狭小，完全意识不到读书的乐趣和重要性。许多人也丧失了培养孩子的能力，不会教育孩子，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声“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对孩子没有任何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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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在和母亲电话里聊天的时候，得知牧娃叔得了肝癌去世了，死前他竟然说读书是有用的。他咽气的时候拉着小儿子（也就是我那位小学同学“房书安”）的手眼泪直流，遗憾自己没让他上完学，那么小的年纪就外出打工，耽误了他一辈子的前程，守在这座小山村里。
我能想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眼看着村里上过大学的孩子一个个都去了大城市发展，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现实让他坚持多年的想法土崩瓦解。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他内心该是什么滋味啊，这些跟他有莫大的关系。如果我这位小学同学一直上学读书的话，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小说家或者故事大王，也未可知。
他经历了几十年时间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真希望他的死，会终结“读书无用论”这个话题。至少在还未完全富裕起来的小山村里，方圆几十里内，不会有人再怀疑读书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