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陪我去买衣服,我一眼便看中那件橘红色的中长裙。
那浅浅的橘红色,简单明快,而又不失女性的婉约,配一条似有似无的腰带,又增添一种浪漫的飘逸。
“妈,审美转型了啊!”
“或许吧,你是否觉得这颜色像晚霞?又像渐渐西沉的夕阳,虽然没有夸张的朝气,却很唯美,给人一种莫名的向往。”
我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镜子中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真的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
女儿望向我的眼睛,走过来,抱了抱我的肩,摸一摸我的脸,“嗯,好看好看,老妈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有韵味,越来越迷人了。”她那坏坏的笑,分明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啊。
小时候的我,几乎不知道新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姐姐穿不上的,就连表哥穿小了的衣服,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成为我的身上衣。
大概十岁左右吧,在一个秋意浓浓的清晨,母亲把睡梦中的我和姐姐叫起来,去棉花地里捉棉铃虫。
棉花枝上的露水打湿了我单薄的衣服,那深深的秋凉冷得我浑身颤抖,母亲便让我站在路旁,等着太阳从地头爬上来,晒干我的衣服,也让太阳的温暖,驱赶那份冰凉。
我瑟缩着蹲在路上,双手抱紧肩膀,此时的我多渴望母亲温暖的怀抱啊!可忙碌的母亲根本顾不上心疼我。而此时,从那棉花田的尽头,从那湿漉漉的地面上,缓缓爬上一轮崭新的、红艳艳的太阳,那一大片天空也红艳艳的了,噢,那大大的太阳,一抹诱人的鲜红,微笑着,温柔地包裹了我的瘦弱,我的冰凉。难道是因为母亲的过于忙碌,神仙婆婆便派了太阳,来温暖幼小的我?
从未有过的渴望,我要把这太阳的颜色披在身上,我要用太阳的颜色温暖自己,让我那忙碌的母亲一心一意去做自己的事。
于是,放学时立即缠着正在做饭的母亲,“妈妈,我要穿太阳的衣服。”母亲微笑着,盯着我渴望的眼睛,“太阳的衣服?太阳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啊,太阳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想告诉她太阳在我心中的颜色,说出它的颜色,母亲便知道太阳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了。
忽然间就想起来,春天开在菜园子的那株桃花。于是,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告诉母亲,“太阳的颜色就是桃花的颜色。”
母亲笑得厉害,重复着“太阳的颜色就是桃花的颜色。”
可是,母亲没有痛快地答应我,于是吃饭时,我低下头,撅起嘴,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饭的“豪情壮志”,而我的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本就生在饥饿年代的孩子,再错过粗淡的一日三餐。
两三天以后,母亲从集市上带回来一块艳丽的太阳红颜色的布,带着蹦蹦跳跳的我,去了村西头的裁缝家。
一连几天,放学后我就跑去裁缝家,哪怕布还没裁剪,也要把那布料披在身上,笑嘻嘻地转上一圈,惹得裁缝师傅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美鬼!”
那哪里是一件衣服啊,分明就是童年时的渴望,童年时的梦想,童年时的追寻。
在我的人生中,曾经有过一段非常非常沉闷的日子,穿的衣服几乎都是黑色的,深灰的,深紫的……从头到脚都是一种压抑,男同事本来想跟我打个招呼,或是说个笑话,可看到我那阴沉着的脸、浑身的懈怠,便别过头去,或是直接走开。现在想来,那时沉闷的不仅仅是自己,也沉闷了周围的人,沉闷了自己孩子的心,把人生的色彩,无情地拒绝。
其实我的内心噢,一直喜欢着太阳的颜色,无论经历过什么,失去过什么,这种喜欢却一直没有改变。太阳的颜色,温暖自己,也温暖别人,把自己过得开朗起来,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色彩斑斓,周围的一切,也就明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