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想起了你,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里。

我们每天不停地在这个城市里来回穿行,虽然都要经过无数张不知道名字的面孔,可是我觉得那没关系,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我以为故事都是按照我预想的情节发展的,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当我只是局限在自己的故事情景里的时候,城市这个背景也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今天坐在公交车上,突然大雨而至,我开始莫名觉得自己对这个城市是这么的陌生,可是又萌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我突然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城市,我没有在站点下车,一直坐到了终点站。我开始研究起每一个坐在车上的人脸上的表情,想了解在雨地里奔跑着的那个女孩的故事,甚至幻想像电影里的情节那样出现有一个男生走过旁边递给她一把伞。 就像你一直和你说过的你承认自己不会写故事但偏爱写故事这般荒谬。

我们都是游走在这个城市里的灵魂

或许哪天我们就会遇见,或许不会。

道路的尽头,又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在道路的尽头一定住着一个你这样的灵魂,你说自己一直相信这个城市是住着自己的灵魂的,而我们每个人都要去寻找,一直寻找,才会有看到的希望。

于是你给自己起了寻这个名字,因为你一直在寻着梦。

小城那么小,小得几乎容纳不下一个梦想。当这条叫做时间的河流过,尽管人们不遗余力地在它的门前涂脂抹粉,小城还是小城,却永远改变不了它平庸的气质。

可是梦或许还有一个名字。

然而寻这个名字或许并不存在,我有时想。想起寻只是我手机里的一个意外的甚至没有见过面的名字,寻有一天因为给我打错了电话,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隔着电话开始聊天。

那天正好是元旦的晚上,电话的那头的寻好像喝醉了,但是声调却明显悲伤地说着一些我并没有听清楚的话语,唯一听清楚的就是你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梦”。我当时想肯定这个人失恋,才把电话也打错了,就果断把电话挂了。可是你一晚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我一直都没有接。第二天你就打电话来道歉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个号码了,昨天突然喝醉了,这是梦之前用过的电话号码。

你以为会没有人接把。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以后还可以打这个号吗,就挂了。

不介意的话,有时间可以和我讲讲你和梦的故事吗?我给他发了一个信息。

隔了一个星期的一个晚上,你就打来了,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也没有问你的名字,我们就像约定好了。听着电话那头的你长出了一口气,突然就讲起了……

梦是在我初二那年转学才认识的,她也是刚转到那里的,于是我们俩自然就成为了同桌。

梦在班里都不怎么开口说话,那天让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也只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我们俩刚开始和班里的同学都不熟,可是我很快就和班里的几个男生混熟了,因此也每天下了课都一起去网吧玩游戏。我说她是哑巴,她也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也不见她听课,每次上数学、物理课的时候她都是捧着一本本厚厚的被磨破了皮的小说,一看就是借来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古龙的小说。其实在那之前我一直只知道金庸。好几次被班主任从那条门缝里窥见都被无情地没收了,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也从来不见她的身影。班主任说穿校服就是为了体现人人平等,可是梦说她不信,她常常等到放学后通常都会换回自己的衣服,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也没有家长来,其实我更相信的是她不让家长来。

那你们俩都不说话吗?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就问她了。为什么不听课看小说,为什么不去升国旗。

她就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写着“反正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

后来每次想起想起那句话我就开始觉得打游戏没劲了,网瘾也是在那时候戒掉的。当时很多我们一起玩儿的都没被拽回来,虽然就连当时我们班主任每天都在网吧门口盯梢。

后来我每次和她说话她都是在纸条上完成的,慢慢地纸条好像已经容不下我们的谈话内容了。她后来拿来了一个特别精致的本,我们开始轮流在上面写日记,摘抄在书中看到的精彩的句子,有时甚至连午休时间也不放过。

还有一次我们在本子上交流对于未来的想法。梦说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那时的梦和看小说时候的样子、和平日里沉默的她截然不同。那张脸比平时更忧愁了,说完又发出像平时看小说时没心没肺的笑声开始追问我的,我想了半天出口,怕说出来考一个理想的大学让她鄙视。也是在那天梦在本子上写道:除了梦,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关于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我一直没有问过梦,也不敢问。

有一个星期天我们一起去书店的路上。梦从家里出来说:

“靠写东西为什么不能养活自己。”梦的分数确实不是很乐观,我想应该是被父母刚刚数落完吧。或许很大一部分原因和她的态度有关。几乎全班同学都在忙着补课,大家都学疯了,甚至班里有女生还得了脑神经衰弱,可是梦和我仍然在星期天瞒着家里在外面看“闲书”。我的成绩还算可观,因为初中那点儿东西,感觉不是那么难。

“你一直在写东西吗?”我表示出故作惊讶的语气。语文课上老师念的日记和表扬的作文梦都必定位列其中,她的文章也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我还一直知道梦还有一个本子,我也问过她,她说到时候会让我看的。

梦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我又继续说:“你好歹还有自己的目标,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虽然每天和你一块儿看书,可是这并不是我发自内心的,不像你那样,会相信书就是真实的世界。每次看到你那么投入地看书,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或许有太明确的目标也不是一件好事。”梦明媚的脸上似乎顿时笼罩了一层不明物体。那时就觉得梦突然离我好远,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种不符合那个年纪的一种味道,现在我才感觉到了其中多少带着一点点的苦涩。

你了解梦的家庭吗?我问醒了已然开始陷入沉思的寻。

那天正在上早自习,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帮她请个假,她说晚上失眠吃了很多安眠药,我当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还以为她在玩自杀,于是就帮我们俩都请了假,那是我第一次去梦的家里,是她的奶奶开的门,我撒谎说是老师派我过来看她有没有事,因为是她的同桌。梦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我的出现,意识到之后,又立马恢复了那种冷淡的表情,还有冷淡的语气,催促着让我赶紧回去上课。

我后来才从其他同学嘴里得知的消息,寻的声音也开始变了,有点儿哽咽。

“你为什么要叫寻呀?”

“或许梦就是寻,寻就是梦。”

“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等高中开学的那个学期,梦就消失了。”

“你没有试着去找她吗?”

“其实我一直都有预感,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么快。”

“那梦的那个本子呢。”

“她留给我了,我一直接着在那上面开始写故事。”

“你觉得你们还会再遇见吗?”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出现,那也是我的梦里经常出现的一个梦。”

“我或许遇见过梦,她是叫王小毛吗?”

  寻并没有说话,已经默认了吧,我心想。

我们学校是一所私立中学,在当地被称为贵族学校,高一下学期的时候王小毛转来了,她和我成了同桌。

  她问我为什么是贵族学校?

“你看一眼校长的脑满肠肥便知,上学期来班里听课,下课的时候后面的同学才发现他在呼呼大睡,还流了一脸的哈喇子。其实我们班的“贵族”也有那么几个,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平民。”

“咱们要做精神上的贵族。”王小毛边笑着边说。

后来我俩就成了那种放学后经常一起骑车回家,每次都是她先送我回来,她总说家有点儿远,或许我对一点儿太没有概念了。

我问她这么远为什么转学来这里,她不动声色地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

“我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没上,只有这所学校要我。”

“哎,那你高一为什么没上啊?”

“生病了。”

“你还知道什么?”寻好像刚反应过来,马上问了一句。

你想知道梦的那个梦吗?

高三下半学期开始了,神经病的班主任每天都要组织大家念着争分夺秒之类的口号。还让同学们在贴纸条在墙上,写下自己的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问王小毛。

“梦想为什么要早日实现呢,他们都希望着我们实现自己的梦想,考一所好大学,可是什么是好,对谁好。我的梦根本就不在这里,更不在他们的手里。梦说她只想回到童年,梦没有说原因,可是她学得特别努力,根本不像初中那样,好像也不再写东西了吧。有一次梦的数学成绩没有及格,我还看见她偷偷地哭了。”

“后来呢,怎么样了?听得出来,对面的寻很关切地问了一句。

  “那是高考以后我去了小毛的家,是小毛的奶奶开的门。她的卧室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书架,虽然有点残缺不缺了,一端明显被什么东西劈过,可是赫然发现上面摆满了古龙的文集。”

“你是从那堆书中发现的吧”

“我看见在其中有一个纸条上写着一个梦字。”

后来奶奶告诉我梦的母亲是在初三那年出车祸去世的,随之而来的也是对于一个两室一厅、四口一家的幸福家庭幻想的破灭。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把家里的男人称为顶梁柱,可是梦的妈妈的离去,她的爸爸也开始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魂落魄,经常喝酒,后来经过家里长辈的安排没过一个月就再婚了,虽然再婚了,也变得不经常回家。

奶奶说,梦很懂事,有一天看着她,突然跟她说虽然她走了,可是我更要好好地活。

“那梦为什么要转学?”那边的寻声音有点哽咽。

“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是我在梦写的日记里发现的。”

我没有等到回答,寻就挂了电话,这个熟悉的号码很长一段时间从未再响起过,可是却再也不会陌生了。我觉得自己仿佛也参与了一场梦,一场注定会久长的梦。

我不知道梦离开去了哪里,寻也没有问起,可是我想我们都知道她必定是去寻自己的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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