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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工作，是個外企加國企。管理公司僱著一幫老外，業主是國企部位。所以，我的老闆先是海龜金領的高總，滿嘴英文，沉迷各種表格規章。言必稱流程，規則，崗位職責。然後，我被調職到董事會，老闆成了個司局級老頭，慈眉善目，慢條斯理。王總是山西人，農村出身，從一個大會堂幾層服務員，奮斗到領導崗位，成為集團一把手著實不容易。老頭保持著艱苦樸素本色，不講吃穿，喜歡麵食。大部分時間都跟我們一起，吃員工食堂。偶爾有興致，還會親自到後廚，給我們扯碗刀削麵。
老頭是個好人，無奈不夠厚黑，巨大的人事鬥爭壓力讓他的腰椎頸椎都出了問題，不堪重負，於是萌生退意。我也因為無心辦公室政，治，離開了。後來聽說他得了癌症，做了手術。我趕去醫院探望，他正經歷痛苦的化療，原本胖胖的身材驟然縮水，看著讓人心酸。他老伴陪著，倒是個活潑開朗的人，？！！?我留下一盆精心挑選的小小的郁郁蔥蔥的富貴竹，走了。後來在他家看到，小竹子長成了大竹子，王總的身體也逐漸康復。
之後每年，都回去家裡看望他，老頭恢復得不錯，胃切了三分之二，反而神清氣爽。大概對他來說，用了幾乎一輩子時間和巨大代價，才弄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什麼最重要，自己怎樣的生活更適合自己。他的老伴快人快語個性豪爽，堅持搬了家躲開所有紛擾，陪著他養病，帶他四處遊山玩水。多年後複查，當初病友都已不在，只有老王，神采奕奕。每次見面，老伴都說，王總夸我業務好人品好。正式退休之前，還每年讓司機給我送年貨米麵油鹽，讓北漂的我倍感親切。
徐總和姜總。一個是面試招我進公司的，一個是後來作為大股東接手公司，迫使徐總敗走麥城，自己最終卻也鋃鐺入獄。那是一家文化唱片公司，也曾是業內最大的藝人經紀公司。我是匆忙之間過去應聘，本來只想找個暫時的棲身之地，生計所迫，謀生而已。那時公司地處繁華鬧市，樓下是銀行，樓上一層都是。那天有很多人，陣勢很大，號稱剛剛拿到海外投資要重整公司。面試的人很多，歷經周折，我見到了徐總。他是個小個子，精力充沛，善談。我們聊起來，忘了時間，直到新加坡股東老頭進來提醒說，門口還有幾十人等著呢。老徐說好吧，就這樣了。之前的幾個人跟我都沒話說，怎麼做我的助理呢，就你吧。。。就這樣，我上班了。老徐出差不在，我自己安排工作。背後的大文件櫃堆滿了雜亂的東西，我就開始整理，邊收拾邊學習，熟悉情況。對門的財務大姐後來誇我，沒見過這麼勤快的助理，老闆不在還把自己整得挺忙。
徐總回來了，確實更忙，四腳朝天，他會同時佈置十件事，語速很快。部門經理們被叫進來訓話，檢查工作進度，被責罵，毫不留情。他的經典名言是，天塌了嗎，世界末日了嗎，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的工作做完沒？大家都嚇得屁滾尿流，沒人敢反駁。即便當時沒聽懂他的意思，也不敢問，背後來求我確認。有時在門外聽著他發脾氣，大罵副總，咆哮聲一直傳到公司大門外，大家都同情地看著我不知我這助理每天如何伴著這隻大老虎。我卻渾然不知，覺得他對事不對人，為人雖然嚴厲，倒也還算講道理。
他對我還算客氣，沒發過脾氣，來去匆匆，我們也沒有太多交流。他佈置的工作，我都按時完成從不拖拉，他也說不出什麼。只有一次，為了給幾個大碗辦簽證，有別的公司競爭也提交了材料，我們被拒了。剛從使館出來，徐總的電話就進來了，他很不耐煩，劈頭蓋臉嚷嚷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沖我發脾氣，我挺鎮靜，跟他說不是我們的問題，等幾天就行了，要是對我不滿大可換人。說完我就掛了。事後他也沒說什麼對我依然客氣。幾個同事知道了，目瞪口呆，大呼公司從來沒人敢如此頂撞他。我居然倖存。真是奇葩。
其實，慢慢的，我覺得徐總不是那么難以相處的人。比如跟了他很多年的財務大姐，就悄悄告訴我，徐總就是脾氣急，但是對人還好，沒什麼複雜的。所以大姐一直對他忠心耿耿，即便後來新老闆來了，也依然護著舊主。直到離開公司，又去徐總的其它公司做了很多年，直到退休。也確實，我發現。他只是嗓門大，過後也並不計較。比如公司的出納，每天迷迷糊糊，天天被罵也沒見他把那人怎樣。新老闆來後，那人很快就被開了。徐總的司機也是追隨他多年還因為在街上跟人衝突打架被關了一段時間。出來後依然跟著他，徐總倒也不離不棄，也把他轉到自己的其它公司，給他機會做項目，一直到現在。公司最鼎盛的時候，簽下圈內大碗若干，還有劉天王的內地獨家代理，以及各種海外演唱會的批文。公司車水馬龍，來往的都是各界名流，當年的零點，周公子，老那等等都在談意向。
徐總人脈極廣，機關部位，電台電視台，影視導演，一大堆。每天都忙於各種應酬。作為一個進京的南方人，人生地不熟，不容易。可見這人能量巨大。不過漸漸地，他的弱點也显露出來。不知是否因為出身農村，骨子裡的吝嗇無法磨滅。各種項目里，他總是不願與人分享利益，於是日久見人心，合作夥伴紛紛離開。這時，公司另一個大股東因為在其它行業發現不順，突然對我們公司有了興趣。於是聯合海外股東，藉口公司業績不佳，用不斷增資的方式要逼走徐。那是他最鬱悶的一段時間，幾次把我叫進辦公室，問我，到底還要不要增資，是留還是走？然後，就默默無語。我也茫然。。。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