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季就像风中漂泊不定的风铃，但最终也能系于她日渐温暖的心房；
米娅就像匣里尘封已久的小提琴，但最终也能为他拉出久违的乐章。
楔子
米娅初遇米季是在一个晚霞绯红的傍晚。
被微风吹动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她进门，看到一个站在沙发旁的俊朗少年。他正行云流水地拉着米娅怎么也学不好的小提琴，浑身似有万丈光芒。
少年抬眸看到了她，琴声戛然而止，空气中浮着一丝紧张的气氛。然后米娅就听见他羞涩地、带着畏惧地叫了她一声姐。
米娅看着那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再也控制不住地冷笑，她跑过去将夺过来的小提琴狠狠扔在地上，琴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大，大到让少年的瞳孔瞬间变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风越来越大，吹得风铃发出的声音不再动听，而显得杂乱和烦躁。
一直对任何事沉默的米娅终于忍受不住，少年的出现彻底点燃了她心中蛰伏已久的怒火。父亲厉声喝住了米娅，而她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有过无数离开念头的米娅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也很无奈:她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于是她只能跟一个从天而降的弟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米季在家话很少，唯一喜欢的就是在窗台边拉小提琴，悠扬的琴声每次都会携着花香传到在窗台旁发呆的米娅。这是米娅总会愤怒地把窗台大力关上，但却逃离不了缠绕在身边的琴声。她穿着拖鞋在地上踏得震天响，风一般去敲门。
开门后看到他惊讶又疑惑的脸，米娅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越过他看到窗台上被洒了阳光的小提琴后才惊醒般地用不耐烦的语气控诉他刚才的行径。
米季抱歉地笑了一下后轻声说他以为她会喜欢自己的琴声。米娅冷哼一声，在心底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他看见她脸上愈加不屑的神情后才知晓米娅心底的烦厌，红着脸连连道歉直至她离开。
自此之后米娅在窗台旁不再听到他的琴声，只是偶尔回到家时会看到他偷偷地拉小提琴，但米季在看见她后手便顿时僵硬，琴声戛然而止。
米娅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米季却叫住了她。她身形一顿，回头看见他踌躇又窘迫的样子。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米娅听后顿感好笑，绕到他跟前，勾着嘴角。这时的她比十三岁的米季高出了一截，米娅居高临下和嘲讽的姿态让米季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心里蔓延着满满地畏惧和难为情。
“你觉得呢？”
米季没有出声，只是突然抬头用清亮的眼睛看着米娅，这时窗外的风铃又响起，清脆无比。
她没有等他的回答便转身回房。
1
时光就像一辆从眼前呼啸而过的绿皮火车，载着以往的快乐或痛苦抵达不知名的远方。六年的时间快的仿佛就是眨眼般的速度，高中便从家中搬出的米娅在大学自然也是如此。虽然像是流浪在外，她却觉得很是自在，以至于在米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此时的米娅坐在沙发上听到父亲用讨好的语气说米季可能以后跟自己住在一起后，把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啪地合上后又打开，眼睛盯着屏幕假装置身事外，但是紧握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
要是在六年前，她可能会再一次做出偏激的行为，但六年后，被时光磨砺的她怎会再像从前那般激动易怒。
父亲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米季扬起笑脸像初遇时叫了她一声姐。米娅抬眼看她，觉得他与那时很不同，少了那份胆怯和腼腆。
米娅揉揉眉心，准备戴上耳机却看见他走到展示柜旁，抚摸着一把没有丝毫灰尘的小提琴，“原来你也喜欢小提琴。”说完琴声便萦绕在米娅耳边，她不得不承认他拉得很好，比六年前好了太多。
米娅在悠扬的琴声中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个城市上大学？”
他的动作没有停下，琴声持续了很久，在米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然开口:“因为你在这。”
米娅觉得有些好笑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看他的眼神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米季顿了一下，把琴放回原位后看着她，“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姐姐，我……我想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可是你这样做让我更讨厌。”米娅看着窗外在树上栖息的鸟儿倏地飞走后冷淡地再补上一句，“请以后不要随意碰我的东西。”
米季低着头，眼神黯淡。
2
自此之后米娅便和米季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米季有事没事就在她面前晃悠。比如在她不耐烦地抬眼看他时拿出一瓶饮料扬起笑脸问她需不需要；三餐不规律的她每天早晨都会准时被敲门声吵醒，捂紧耳朵无效后蓬着头发厌烦地开门，米季灵巧地闪身进房把早餐放在桌上再三叮嘱她后才不放心地出去。
米娅有时回家会像以前一样听到琴声，不同的是米季看见她时没有慌乱和无措，而是在阳光的笼罩之下动作优雅，自信满得快要溢出来。
不过纵使米娅在家不跟他搭话，或者跟朋友闭口不提自己有个弟弟的事，在一次的聚会上也让她不得不承认有他的存在。
米娅高举酒杯笑逐颜开时听到一声姐后脸色骤变，连神经大条的好友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头。于是在一阵哄闹声中她一直瞪着被好奇的人群包围的米季，眼神骇人。在一句句“原来你有弟弟”或者“瞒的好深”的调侃中她只能用低头喝酒来掩饰，心中其实烦躁无奈。
或许这些她可以睡一觉明早忘光光，可好友们在米季醉如烂泥时却把他丢来让她担负起护送回家的责任。米娅强撑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如山的重量，看着他们的调笑和推卸，强忍住撸起袖子好好替辛勤园丁教育祖国花朵的冲动。
米娅好不容把米季送回家，他嘴里却一直不安分，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米娅把他丢到床上想要离开却在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妈妈”一词后停住了脚步。
晚风吹动悬挂在阳台的风铃，发出叮铃脆响，米娅看着瓷制风铃洁白的瓷身陷入沉思。
米娅也是在米季细小轻微的呓语中和她以前所知道的拼凑出了不太完整的故事。
在他小时的记忆中，母亲是深爱着父亲的，他也是，纵使他敬爱的父亲不能公开承认他的身份，或是他的童年在流言蜚语中度过。幸好在他漫长的等待下终于等到父亲承诺接他回家，他再也不用背着野孩子的称号在同伴中抬不起头。他感到幸福，自己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完整的家，但母亲因为米娅的原因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尽量避免跟她有见面的机会。所以到头来他所期盼的这个家，终究还是不完整的。
这几天米娅都没有怎么跟米季说过话，在偌大的大学校园里碰到会故意闪躲或是直接无视。好友摆出一副“我是柯南我知真相”的样子眯着眼睛托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胡乱猜测，被她赠予多个白眼。
“贾宝玉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米娅是捡到了天上掉下的米老弟啊哈哈。”
米娅拿着书包直追满脸戏谑的好友，却在看见某个人的时候脸色骤变，好友察觉气氛不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也想走却被来者拉住手腕，只得无奈地回头看着对方。
“米娅，你何必用这种态度对我？”
米娅只觉心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周易！我们早就分手了，你最好少来烦我！”说完便大步离开，丝毫不给对方追上来的机会。
她曾经也以为可以跟喜欢的人一不小心就到白头，却忘了那条路太长太多障碍，一不留神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遥不可及。
3
回家的时候米季正坐在饭桌旁，她本想直接回房间却被他叫住。米季在米娅毫不理睬准备关门之际突然出手阻拦，结果手被门无情夹住却没有叫出声，但脸上扭曲的表情出卖了他的逞强。
米娅把门打开倚在门框上等他说话，却没想到他一改痛苦神情露出笑容，把她拉到饭桌前还端来一大盘饺子。
随后传来的是他略带羞涩的声音，“我曾经听爸说过你的生日，但是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
听完的米娅才后知后觉，她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生日也就自然没有去记，让她惊讶的是他竟会记得。他把饺子端起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和忐忑，米娅收回直盯着他的眼神想了一下还是拿起饺子放到嘴里，眉头却随着咀嚼越皱越深，最后全都吐到垃圾桶里，慌忙抬头问他是什么馅。
“海鲜饺。”
米娅边漱嘴边庆幸自己没有吞下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幽怨，他却一脸无辜的在一旁不知所措，在得知她海鲜过敏后连忙道歉。
她只甩下一句“你自己吃吧”便扭头回房，可没过一会米季就提着蛋糕微喘着气敲开了她的门。米娅看着他边拆蛋糕边说生日要好好过之类的话愣了神，记忆中只有母亲那么重视她的生日，一到这时便会带她到处游玩。小时候的时光真是快乐，直到母亲去世……或者说直到米季凭空而降地步入她的人生中。
想到这里，米娅的脸顿时蒙上一层阴霾，只是一旁的米季什么也没有察觉，还兴奋地让她在蛋糕前许愿。
她看着蛋糕上跳动的烛火，脱口而出的话无情且伤人，“我的愿望是，你快点离开。”
米娅清楚地看见他一愣，嘴角还留着破碎的笑容，眼神中带着受伤。她淡淡一笑后把蜡烛吹灭，动手去切蛋糕，只是米季还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还以为你不讨厌我了。”
她勾起的嘴角带着嘲讽，“你知道我讨厌了你多久吗？”
他不作声，只是一直看着米娅。
她把切到一半的蛋糕重新用盒子装好猛地丢进垃圾桶里，夹杂着愤怒的响声撞击着米季的心。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开始，不，可能是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讨厌你了。”
他的眸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胸脯起伏像在强忍住快要破体而出的情绪，还没等她再次说话就已夺门而出。
米娅看着大开的门，心里一片烦闷，就算夜风微凉也吹不化她深藏心底的阴霾。很多东西在一段时间被尘封后看似风平浪静，却在找到突破口后喷涌而出变得汹涌澎湃。
从那天晚上开始，不再是米娅躲着米季，而是变成了他的刻意闪躲和故意绕道。好友又在一旁絮絮叨叨直呼奇葩，说加上她的聪明才智大肆想象一下或许可以写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言情著作，只是乱伦这个梗以后拍成电视剧可过不了广电。米娅扯着嘴角，她父亲的风流韵事可比这个更有看点。
回家时米娅抚上一尘不染的小提琴，她并不喜欢这种乐器，只是母亲喜爱便去学了，少了热爱怎么也是学不好，但由于习惯每天都会擦上一擦。
记忆中的母亲是温婉的，喜欢弹琴喜欢书画，喜欢带她去听音乐会看书画展，但面对父亲却似变了个人。她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在别人的议论中知道当初的母亲是迫于无奈才嫁给父亲，而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争吵，但他们谁也没有提出分手，只在无奈中互相折磨然后生下了她，直到母亲意外去世，父亲就带着一个米娅从不知存在的女人和他们的儿子回来。
回想到这，一曲已终。
米娅转身发现米季正倚在门背仿佛在倾听，琴声停止后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试些欢乐的曲子。”
她笑，“那应该是适合你的。”
他沉默，空气里好像弥漫着一点火星就会引爆的危险气体，而米娅就是那微不足道却能产生严重后果的火星。米季想变成熄灭火星的水，不料成了助长火焰的汽油。
如果他们现在的关系可以用一触即发来形容，那么之后便是血光四溅。
闲来无事的好友拉着米娅来解嘴馋，正专心翻阅菜单的她被好友戳了戳胳膊，抬头寻着好友说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米季，还有他身边的一个人。
米季贴心地帮女生拉开椅子，笑容灿烂，那是米娅很久都不曾见过的表情，像是墨黑夜幕上格外瞩目的星辰，甚至比朦胧的月光还要亮上几分。女生却不太开心，板着脸不与他有什么交流。
“米娅，这真是你弟吗？”一脸愤慨的好友义愤填膺，米娅把菜单重重地合上，看过去的眼神都变得锐利，但是那个眼神最终抵达的地方不是米季的身上，而是他身边的女生。
女生叫沐棉，米娅太记得她那张人畜无害的清纯脸庞，内心的火焰烧得很旺，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别人给一点恩惠不会感激到鼻涕横流，更不会因为伤害自己的人都不知是否真心的道歉就冰释前嫌。
“你说这是什么人啊？没完没了是吧，先抢你男朋友完了还想对你弟下手啊？”好友骂骂咧咧，米娅顿感烦躁，把菜单拍在桌上，“行了。”她本想封存于心的伤痕不想被人残酷地揭开。
但好友还不罢休，眼中好像有火焰在闪烁，在一旁越说越起劲，最后竟不顾她的阻拦，气哄哄地径直跑向他们，就算站在原地的米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听得到好友犀利尖锐的骂声。
顿时整个世界好像都陷入混乱，日夜颠倒、河水倒流、月亮像太阳般发出刺目的光芒，巨大的黑色漩涡在她的头顶肆虐，一切嘈杂的声音不断攻击她的耳朵。她看着眼前无比混乱的场景:好友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无数难听的话像炮弹般轰出；沐棉脸色白一阵黑一阵，嘴上也不饶人地还击；服务员尽量保持镇定地阻止着快要打起来的她们；周围顾客的脸上布满了不耐烦，嘴里不时吐出一两句轻蔑的话。
在混乱中，她看见了米季用一种深深的疑惑和责怪的眼神盯着自己。这种眼神，她从未看他有过。
4
起风了，风铃不断发出的清脆声音混合着风声在米娅耳边呼啸，她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远处的繁华夜景。
她在等人。
米季很晚才回来，眼圈有些微红，浑身上下都浮着一丝悲伤和颓废。他经过阳台时脚步停顿数秒后来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一点不都似平时犹豫怯懦的性子。
“你难道没有在我好朋友的精彩语句下，听出一点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信息吗？”米娅的声音在微凉的夜风中显得轻蔑，在空气中翻滚几圈后清晰地落到他的耳畔。
“我不信！我也不信你竟然会叫人去羞辱她！”他激动起来。
她顿时恍然大悟，语气肯定，“你喜欢她。”
“对！我是喜欢她。”他大方承认。
“如果我告诉你她真的不要脸地去抢别人的男朋友后，你还喜欢她吗？”
“我不会相信的！”他表现出了让米娅惊讶的执拗。
“就算你捂着耳朵闭着双眼不去相信但它就是真的！原来你米季就喜欢这种不要脸的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微扬着嘴角，愤怒且夹杂着蔑视的话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往外喷涌，直向米季脆弱的心脏。
“闭嘴！不许你这样说她！你才……”他张着嘴，却对米娅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词汇，只能愤然地摔门而出。
米娅愤怒得快要把门瞪出两个窟窿，“有种别回来了！滚！”她穿着拖鞋在木地板上踩得震天响，愤怒地把门从里面锁住。
她很少这么生气过，今天是破天荒。生气的原因一个是自己感情的插足者竟是米季喜欢的人，出于强烈的自尊她愤怒，另一个是她偏激的劝告被米季全盘否认，出于无奈或者夹杂着没有发觉的担心也令她愤怒。
米季坐在公园边的长椅上，他抬头看没有繁星的墨色的天空，心中像是被打翻的一杯又苦又涩的果汁浇灌，悲伤和茫然同黑暗为友慢慢吞噬他。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讨厌过米娅，从初遇到此刻。他也清楚的知道米娅一直讨厌着自己，从初遇到此刻。即使如此，他却觉得她像一块磁铁般拥有无穷的磁力吸引着他，或者是无形的血缘关系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幼时的孤独让他想努力抓住渴望的亲情。
他觉得自己可以突破她内心坚硬的隔膜却屡屡受挫，而刚刚的争吵和被他用力甩在门后的那句话像巨大的食人花张着血盆大口扭动着身躯步步走来。
昏暗的弯月幻化成一个人的脸庞，米季眯着眼睛想努力看清脸庞的主人是米娅还是沐棉。
米娅窝在沙发上收到一条匿名短信，上面只有三个字“不要脸”，她不用脑子也猜得到是谁，便没有理睬，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两个梦。她的梦里重现了周易搂着沐棉一脸嘲讽的对她说着决绝的话，而她看着两人的背影被冷冽的寒风吹得几近跌倒，心脏像是被带毒的荆棘挤压，痛不欲生且无可救药。这个梦米娅做过无数次，从最初惊醒时看着枕头上大片的水渍默默流泪到现在的一笑而过。
而另一个梦却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一身狼狈的米季正孤独地坐在门外睁大了眼睛看寂静的楼道，黑暗像疯长的藤蔓把他拉向深渊，而他一声不吭满肚子是对她的怨念。
米娅被这个梦惊醒，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仍是让人压抑的黑色，心中像是被人揉成一团混乱的线。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去打开门内的锁，却没有勇气打开门看看米季是否像梦中一样坐在门外。
第二天早上米季拖着疲惫地身子回来，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米娅。
“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吗？”
“你吃早餐了吗？我买回来了一些。”米季扬了扬手中的早餐，轻轻放在桌上后低着头回房间了。
她走过去，用手贴着温热的早餐包装袋脸上冰凉一片，用手擦拭后才知道是眼泪。回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在平时乖巧地留在心中不吵不闹被人遗忘，却在看到一些事物时打开闸门奋力倾泻袭击着每一个毛孔。
米娅想起小时候的冬天，在白茫茫的大地还在簌簌下雪的时候，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为自己端来冒着白气的早餐，心中的温度升腾。那时候的父亲还与她很亲近，会在她任性地在被暴风雨肆虐的早晨要吃热腾的肉包子后打着伞徒步走向小巷内的包子店。她还想起高中时没来得及吃早餐的早晨慌张跑进教室早读，突然有人敲了敲身边的窗户，一只提着早餐的手从窗外慢慢伸出，接着露出的是周易稚气的笑着的脸。
她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的天空，那些人就像巨大天幕下漂浮不定的白云般遥远，她想伸手触摸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5
周易近来频繁地打扰米娅的生活，随意一个陌生电话都可能听到让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抵触的人正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想要突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城墙，举起弓箭正中软肋。
米娅在一个静谧的早晨再次见到周易，他像记忆中一样站在一颗挺拔的树旁。他的侧脸被夕阳柔和的光细细勾勒，浑身像镀了一层光，曾经这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米娅。”他轻轻唤她，语气是少有的温柔。她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后悔了。”
米娅冷眼看他眼中溢满的讨好，笑了出来，“她还好吗？”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周易激动地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一一掰开。
“管好她可以吗？叫她别总招惹我身边的人。”她满脸的平静。
“米娅！能别总说她吗？我这次真是想乞求你的原谅，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周易猛地抱紧米娅表示决心，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差点让她在某一瞬间缴械投降，分手后多么想要他给予的拥抱却在此时可笑的拥有了。
如果事情发生的顺序可以像歌单里的歌曲随意排序，是不是结果就会变得很美好。如果把他此刻的道歉和拥抱换到刚刚分手之后，把她放低姿态苦苦乞求他回到身边的记忆彻底删去，那么她就不用花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忘记他，此时的他们应该是甜蜜地拥抱在一起。
“别用抱过她的手碰我，真是恶心。”她讽刺。
周易推开她，像个隐藏在树叶下终于露出狰狞面孔的毒蛇，“米娅！你还想我怎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跪下去求你？”
“对！你就应该跪下来求我，然后我再给你一巴掌，补偿你对我的亏欠。”她看着他变得猩红的眼，声音扬高了八度。
“你以为你是谁？跟你道歉了还蹬鼻子上脸，老子什么时候那么低声下气过？”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高尚，你有病吧，当初谁搂着别人当面跟我提分手的，谁一天到晚不接我电话把我拉黑的，又是谁在朋友面前说我娇蛮讨厌的？这些你是不是全都忘记了！现在回来想把我当狗耍是吗？”
他站在原地无言以对，眼睛猩红地看了米娅一眼后一步步离开了。
米娅看着他萧瑟的背影难受地蹲在地上，眼睛被风吹得干涩后火辣辣地疼痛，她原以为可以随时间的流逝放下一切，现实却在刚刚狠狠地嘲笑了她，如果不是周易那么快离开，她不敢保证自己在下一秒会不会心软，变成从前卑微的模样。
时间的齿轮继续转动着，虽是生活在一起的两人却好似在不同的空间，不存在着任何交流，确切来说是米娅拒绝与米季接触。过了这么多时日，他已不计较先前的争吵甚至处处都想与米娅搭话，但她却仍是对他保持着相同的态度。
米季总在厨房倒腾着各种不同的菜，她便干脆去附近的快餐厅解决，回来后一动不动桌上他留下的饭菜。米娅常在回家之时听到他优美的琴声陶醉随着声音停止后清醒，他挂起笑容想要说话却被她一个转身回绝。她也喜欢熬夜在客厅看无聊的电视剧后就沙发睡着，而他会偷偷拿出毯子盖在米娅身上却不小心惊醒了她，他刚要开口道歉她已大步走向房间。
总之，就像是追赶着的昼与夜，太阳不顾一切想要抓住月亮，却是痴心妄想。
6
夜晚的微风吹动轻盈的纱帘，透过窗户进入房内却抚不平米娅紧皱的眉头，她躺在床上弓着身子，手用力压在腹部上。
过了一会，也许是终于受不了了，米娅捂着肚子下床到厨房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但一无所获。她扶着墙犹豫了许久，忍着痛敲响了米季的门，却不见里面有何声响，敲门声随着她的急躁愈发急促起来，可他还是一丝开门的迹象都没有。
米娅一咬牙拧开门，发现米季仍无比安静甜美地睡着，一边暗骂他是头猪一边用力地推了推他。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米娅，愣了很久才彻底清醒，语气紧张地追问她怎么了。
“你能帮我去便利店买点红糖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因为疼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也只有疼得受不了了，骄傲的她才会主动向他开口。
米季忙套好衣服，“肚子痛喝红糖水干什么，我去买点药，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他过去拉米娅却被她推开，她无奈地从牙缝挤出三个字，“我痛经。”
他顿时尴尬得脸烧起来，又是愣了许久才匆匆忙忙地出门，“我……我去买！”
米娅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突然觉得自己厌恶无比的米季在某一瞬间变得有些可爱了。
米季跑了一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冲了一杯红糖水端给躺在沙发上的米娅。她边喝边奇怪地看着他手边的袋子，“你还买了什么？”
“哦对了。”他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一一放在桌上，“我怕红糖没用，还买了其他的药，这是贴的，这是吃的，还有喝的。”
米娅盯着桌上的药没说话，眼睛像被擦拭过了一样明亮透彻，有一种很久没有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一片荒芜已久的田野突然长出一朵娇艳的花。
他见她不说话，生涩地说着一个趣事想逗她开心，“我跟你说啊，刚刚我去药店买这些东西，店员就问我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还夸我是好男人来着，结果我说是给我姐买的，那店员的表情真是搞笑哈哈。”
米娅扯着嘴角回应他一个笑容，月色温柔夜风微凉，她突然觉得此刻的屋子里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自此他们的关系缓和了几分，米娅有时会跟米季在同一个饭桌吃上一顿，在他琴声停歇后开口说话时静静地听着，或是再次惊醒后看着身上的毯子淡淡说声谢谢。
米季这几天也很是开心，因为这些都是他期盼已久的，尽管她曾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这些都可以让他原谅。因为米娅是米季的姐姐，唯一的姐姐。
午后太阳温暖，透过窗户斜射在地板上，风铃也不时响起。米季在沙发上看书，侧脸安静美好，米娅在另一头摆弄着笔记本，舒适的温度和静谧的环境让她感觉到愉悦，只是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敲门声打破。
还没当米娅细想是谁，米季已跑去开门，随后一声亲昵的“爸，妈”让她脸色顿时大变。她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父亲，还有一个自己并未见过几次面却知根知底并怀恨在心的女人。
关于这个女人，米娅是在初遇米季后在自家丰盛的晚餐中见到的，温柔如水，与父亲和米季很是亲昵，她瞥见客厅一箱箱的行李冷笑着丢下碗筷。或许是她的父亲顾及到她的存在，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他们的儿子米季。米娅与女人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能是她的故意避让，但不经意见到时她都会挂着温柔的笑容，而米娅无一例外都是冷眼相对。
米娅冷着脸，父亲上前唤她一声小娅，女人也跟着喊了一句。
父亲见她板着脸不说话，尴尬地解释:“我和你阿姨想来看看你们，又怕你不同意，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来了……”
听了解释后的米娅禁不住地冷笑，话里带着讥讽，“你们是来看自己儿子的吧，何必好心把我带上。”
父亲和女人面露尴尬。
米娅大步向门外走去，米季赶紧拉住她，“姐！”
她把他抓住自己的手迅速甩掉，径直拉开门，然后把一切愤怒怨恨都抛到门后。
月色皎洁却没有星星为伴，孤零零地挂在天幕看人间悲欢，微凉的夜风像带毒的荆棘缠绕着独自坐在公园长椅上的米娅。
与此同时，米季安排完父母睡在自己的房间后，独自一人在阳台看远处街上的车水马龙。晚风与风铃翩然共舞，清脆的声响让米季突然想起初遇米娅的时候，晚霞爬满天空，他第一次来到家中高兴之余奏了一曲，在悠扬琴音中他见到了流着有一半相同血液的米娅，她微眯着双眼，浑身散发着敌意。自此，他们就开始有了若即若离的姐弟关系，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行走旁若无人，而他坚定着心在她世界里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7
很晚才回来的米娅平静了许多，她轻轻走到靠在阳台栏杆上的米季身边。
“姐……”米季很小声地唤她。
“我知道，很多事情无法挽回不如宽容对待，但是也有很多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去原谅。”米娅开口，“我现在只想跟那一切划清界限，所以不要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尊重。”
“你也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米娅怔了怔，这原本是如此明了的答案可为何她却犹豫着说不出口，难道渐渐地她已让他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她被心里的疑问吓了一跳，只好嘴上强硬地说:“你说呢？”
他低着头，眸中的光亮黯淡下去，许久后才开口:“我是真的……想要和你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啊。”
米娅一怔，抬头去看米季伤心的样子，突然就心软了。张开嘴却像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想回房间，走了几步又禁不住停下来，说:“刚才的问题算我没有回答。”
父亲和女人这几日都住在米娅这里，米季天天带他们到处游玩，着实是树立了一个孝顺孩子的形象。她对他们也是能不见则不见，整天待在学校图书馆里发呆，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然后很晚才回家。
今天米娅照例在外游荡了很久才回家，饭桌上又给她留了饭菜。她无视后走进客厅，发现米季正睡在沙发上，姿势像一个小孩。
她犹豫了很久才走过去推了推他，语气不好地说:“要睡回房睡去！”
他揉揉眼睛，“我在等你呢。”
米娅把包丢到沙发上等他开口，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我打算明天带爸妈去附近的旅游景点玩，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
米娅刚要回房，又被米季拦住，“你就跟我们一起吧，爸妈都希望你去。”
“哦。”她淡淡地回了一声，就把米季推开回了房间，让自己舒服地躺在床上，在心底嘲笑他幼稚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会去呢？！
就是这么笃定的想法让此刻的米娅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她在景点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气质干净的米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走过去把他的身份证拿给他。
不久前的米娅还在家里呼呼大睡，直到被一个电话吵醒。米季说自己没有带身份证，而这个旅游景点入口必须刷身份证进入，所以要请求她的支援。她烦躁地把电话挂了，继续倒头大睡，可没过一会又猛地起身洗漱。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去买票。”米季又是这个口气。
“我不去。”话音还没落，米娅就被他拉着走了。
六月的太空蔚蓝如洗，无论何时江南水乡都有别具一格的风韵。青砖黛瓦，温婉含蓄，穿梭于青石小路上仿佛可以见证时光流逝的痕迹。
米娅不自在地跟在他们身边，米季拿着自拍杆，每到一处都会跟他们拍一张照片，而她总是默默地走出镜头外，看着他们的笑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光。
米季好不容易死乞白赖求她同意拍一张照片，可她板着一张脸让画面变得极不和谐。他们倒是看着那张照片乐得不可开支。
参观完一座座古宅，走完一条条青石小道，半天时光也就这么结束了，米季提议去附近的特色餐厅吃饭，她急着脱身离开。
也许是老天都不喜欢她这个态度，一群熊孩子没轻没重地冲过来，直接把站在水道边的米娅撞了下去。幸好那段水道不深，米娅呛了几口水后蒙圈地站了起来，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都不好起来。她的视线被水模糊却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在她落水之时焦急慌忙的眼神。
8
即使是初夏，不慎落水的米娅在回到家后还是感冒了。她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米季在一旁偷偷抿着嘴笑便抄起枕头丢了过去，“笑什么啊？”
这时他真是忍不住了，边笑边说:“你……真是太倒霉了。”
米娅扭过头不去理他，这时父亲和那女人拿着药进来，叮嘱好几次才出去。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我记得你昨天还叮嘱他们要带身份证，怎么你自己就落家里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不安地挠头，一脸的不自然。
“行啊你，你还敢骗我！”米娅又一个枕头招呼了过去。
他接住枕头，笑眯眯地说:“姐这么有力气，看来是没事了。那我可先出去了，药记得吃啊！”说完便一股烟溜到门口，末了还回头说了一句，“谢谢你，姐。”
米娅楞了神，发现自己已经能接受他一遍遍地叫姐，了解他的心情解决他的困难，甚至在镜头前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嘴角……
她用手敲敲额头，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他们细心的照料，米娅的感冒没过几天就好了，倒是他们这几天因为她哪都没有去。每次早晨她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准备去学校上课时，父亲就在被阳光洒满的阳台看报纸，有时候眯着眼睛仿佛很努力才能看清，头上的白头发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父亲一见到她便会立即起身，笑着走过来询问她的身体，她看着眼前的父亲突然有点恍惚，怎么也不能把当初厉声呵斥她的人重合起来。时间真是可怕，能够轻易改变人的模样也能冲淡事情的过错。
米娅的鼻子猝不及防地一酸，竟没像往常那样扭头就走。
父亲沉默了一会说他们今天要走了，去送送他们吧。她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先走了。
中午的时候米季也跟她说了这事，她没答应，可他还是把时间发给了她，像是早就猜到她会去。
在机场上见到她的时候，父亲竟然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女人也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与米季拥抱告别后看着她，意图明显，她别过头无声地拒绝，却猛地被米季揽住，四个人就这么抱在了一起。米娅一脸错愕，却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排斥，她竟觉得这样还不赖。
送走他们后，两人无言地走在一起，突然米季叫住了她，她回头，却被对方紧紧抱住。
“谢谢你，姐。”他说。
9
米季很感谢那个拥抱，让他们的关系又上了一层。米娅对他不再排斥，而是转化为关心，即使她的关心总是拐弯抹角顺便一提。现在，他们才看起来像是姐弟。只是她总是表现得不自然，总是不去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
因为今天早上有课，他拿起书包就准备出去。“桌上有早餐。”房间里传来米娅的声音。他靠在她房间门框旁笑着说:“姐真体贴。”
她又开始不自在，“我是说桌上还有剩下的早餐……顺便帮我丢了。”
“好的，我会把它丢进我嘴里的，拜拜。”
她没回答，嘴角却有一抹笑。
这样的生活好像刚刚好，只可惜，美好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米娅从来都懂。所以当周易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却感到莫名的心慌，像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米娅。”他又用以前惯用的语气叫她。
她转身便走。不出意外地，周易拉住了她。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么难缠。
“周易，我想我已经很清楚地跟你说过，我们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关系了。”她强忍住性子说。
“米娅，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就真的忍心放弃吗。”
她冷哼一声，“可也带来很多痛苦不是吗。”
“米娅，米娅……”他抓住她手的力气慢慢增大，一声声地叫着她，却让她有些眩晕，她已经不想跟他纠缠太多，只得拼命挣脱。可他的力道仍然不减，让她感到疼痛，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周易！你真是个人渣！”
周易被激怒了，他冷笑着凑近米娅，“人渣配绿茶，天生一对。”
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周易已经被推开倒在地上了。她一抬头，看见了眼圈微红的米季。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姐！混蛋！”
周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语气嘲讽，“呵，你应该就是她那个弟弟了吧。”他上下打量了米季一眼后继续说:“我知道你，你姐以前跟我说过，你是他爸的小情妇生的。啧，真可怜。”
米季扑上去一拳打了过去，周易来不及躲闪，又跌在地上。
“哈哈。”他笑，“你就算多打我几拳也改变不了你是小情妇生的事实。你姐还跟我说过啊，她最讨厌你那副羸弱的样子博取别人的同情。”
米娅朝他大吼:“够了！”她看向身边的米季，他被气得胸膛上下起伏。
周易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摸摸脸上的伤，“行，算我一直没事找事，再见了。”说完他便走了，米娅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次她多年的初恋是真真正正地拉下了帷幕。
“……米季，我……”她踌躇着。
他扭头跑走了，速度很快。米娅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头，速度也没有放慢，就这么跑离她的视线。
当天空被晚霞染成粉红色的时候，米季还没有回来，打电话是关机。她看着这样的天空，突然觉得太像六年前的一个傍晚，当时的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她会这么关心在意他。
手机突然一震，好友聒噪地在她耳边说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她却完全没有兴致。当她听到好友说自己在学校不小心听到米季和沐棉分手的对话时，她猛地呆在原地。
刚跟女友分手，又被别人揭伤疤，她不敢想内心弱小的他会做出什么。她冲出门外，却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自己对他了解那么少，连他伤心的时候常去的地方都不知道。
破天荒的，米娅觉得想哭。
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去海边，她想去那里碰碰运气。上天是眷顾她的，她在那里找到了米季。
海水一波一波地涌向岸边，现在正是涨潮时候。他就躺在岸边，突然一阵海浪冲来，快将他淹没，慢慢又褪去，周而复始。只是海浪越来越高，他却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米娅从来都不喜欢奔跑，不喜欢费劲力气去追寻东西。但这次，她保证，真的是用了她最大的力气跑到岸边，海浪打湿了她的衣服，也熄灭不了她的焦急。
她将米季的头托起，质问他:“你干什么啊？想自杀啊？”
他摇头，“我只是有些伤心罢了。”
“我知道你跟她分手了。”
他还是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他顿了顿，“姐……你还讨厌我吗？”他竟是带着哭腔地问她。
米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终于不再不自然、躲躲闪闪了，“不讨厌了，早就不讨厌了。米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她主动地把他搂住，像有什么东西完完全全地放下了般。
她突然很开心，于是笑了出来，破涕为笑便是这样了吧。
米季也笑了出来，“姐，我们一起拉小提琴好吗？拉一首欢快的曲子。”
她点头，说:“我答应你。走吧，我们回家，回我们真正的家……和他们一起。”
番外
“欢迎爸妈重回古镇，忘掉上次不愉快的回忆，美好的明天等待着我们！”米季大声说，米娅从不知道他的嗓门也这么大，只得无语地摇摇头。
“姐，这次我可没有忘带身份证了。”他笑嘻嘻地说。
“你还敢提。”
米季吐吐舌。
“看！姐，我记得上次你就是在这里摔下去的。”
她忙去敲他的头，“这次可没有什么熊孩子了。”
他们笑了起来。
“好，我们就在这里留个纪念。”米季将他们凑在一起，自拍杆举得高高的，“来，我们拍个照。”
于是，四个人的笑脸就留在了照片上。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以前那些三个人的照片可以删掉了。米娅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