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煦的阳光照在草皮上，农场里的动物看上去很悠闲。
小羊将头藏在母羊肚皮下嘬奶，猪妈妈带着小猪散步，连最警觉的猎犬都在呼呼大睡。
每种动物都被围栏圈起，鸡和鸭有时会扑腾很高，主人把它们的围栏设置的更高。
唯独会飞的天鹅，是用大铁丝笼子罩起来饲养的。小天鹅孵出来一个月后便被分批送到笼内饲养，成年后再被带走。尽管相比之下天鹅活动范围有限，但它们却觉得自己要比笼外的鸡鸭高贵得多。
这天，笼子又一次打开，主人将新一批的二十只小鹅放到笼子后，便开始在笼内鹅群中挑选成年鹅，长大的鹅争先恐后往主人身边凑，希望有幸被选走。
一只老鸭子刚下完蛋，卧在笼外冷冷看着群鹅争宠，时不时叹口气。
老鸭子转过头去看新来的小鹅，发现其中有一只长得特殊：它的黄喙上并无黑色凸起，走路大摇大摆，最明显的是，它的脖颈短了很多。
老鸭子心里嘀咕：“这小鹅似乎是一只鸭子，怎么被放进了鹅笼里？”
主人走后，没被选走的大鹅们这才围过来欢迎小鹅。小鹅们对笼子比较陌生，在角落里相拥聚作一堆，悄悄打量着同类。
一只毛色鲜亮的大鹅似乎很有威信，拍着翅膀走过来严肃地说：“欢迎你们加入天鹅群！我叫罗斯，不要害怕，你们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
叽叽喳喳了许久，一只小鹅走到大鹅面前问：“前辈，为什么只有我们被铁笼子罩着？”
罗斯面色得意，高声回答：“因为我们血统高贵，我们是世界上最美的白天鹅，不屑于与鸡鸭为伍！”
那只长相奇特的小鹅也走过来问：“刚才主人选走的鹅都去了哪里？”
“它们被主人选中，放飞到天空中去了！你们成年后也有机会飞走的。”
罗斯盯着这只特殊的鹅，忽然反问道：“你是不是天鹅啊？怎么长的这么难看，脖子这么短，以后就叫短脖子吧！”
鹅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家都起哄叫它“短脖子！”“短脖子！”
短脖子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它有些茫然。罗斯带它到饲料槽的水坑边，短脖子借着倒影仔细端详自己，再对比鹅群，也发现自己确实长得不一样，它灰心丧气地说：“我应该……是天鹅吧……”
“希望如此。”罗斯轻蔑地说。
2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鹅们吃着农场最好的饲料，睡着农场最好的窝棚，它们也逐渐相信自己是高贵的，与那些邋里邋遢、在地上捡食谷粒的鸡鸭不是一个层次的。它们也相信了鹅群灌输的理论：每只天鹅成年后都有被主人选走放生的机会，那是每只天鹅最光荣的时刻。
耳濡目染之下，短脖子也一直这么认为。但其他鹅似乎都觉得它是个异类，平时都不愿意和它玩。它感到很伤心：“我明明就是高贵的天鹅，为什么却和大家长得不一样呢？”
为了和大家一样，它改掉了自己走路的姿势；每天把脖子挂在笼子的窟窿眼里，希望把脖子拉长一些；用喙使劲蹭饲料槽上的黑颜料，想把自己的喙上面也弄成黑色。可它越这么做，越显得不伦不类，嘲笑它的鹅更多了。随着身体逐渐长大，它与其他鹅的区别也越来越大。
那只老鸭子经常观察短脖子，也逐渐确认短脖子真的是一只鸭子。
这天，老鸭子看到短脖子孤孤单单在角落里生闷气。它便走上前去，隔着铁丝说：“孩子，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短脖子发现是一只又老又丑的鸭子在跟它说话，有些嫌弃：“你管不着！”
老鸭子并未生气，一语道破：“是因为你长得特殊，没人和你玩吧！”
短脖子气呼呼不说话。老鸭子继续问：“你真的相信主人选天鹅是放飞的？”
“那还有假！我们吃住都是最好的，这是主人照顾我们！”短脖子高傲地说。
老鸭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曾经逃出农场一次，虽然被抓回来了，但我在农场前面发现了关于天鹅的一个秘密……”
老鸭子正要继续说下去，大鹅罗斯正好经过，罗斯最看不起这些长得难看还不会飞的鸭子，便没好没气地赶走了老鸭子。罗斯转头叮嘱短脖子：“你不要和这些臭鸭子说话，它们不配！”
大鹅罗斯正要走，突然盯着短脖子，又看了看远处的老鸭子，观察了很久，惊讶叫道：“大家快看！短脖子其实是一只鸭子啊！”
大家迅速围过来，仔细端详，鹅群先是惊讶后是大笑：“原来短脖子不是高贵的天鹅啊！”
短脖子又羞又急，哭着大叫：“不，我是天鹅！才不是脏兮兮的鸭子！”
可任短脖子怎么哭叫，鹅群都不承认它是天鹅。这之后它被孤立的更加严重，连去饲料槽吃东西都会被其他鹅赶走，夜晚它只能孤零零睡在角落里，独自看着天上的星星……
3
笼子又打开了。
主人这次第一个就选了大鹅罗斯，罗斯的脖子虽然被主人粗鲁地攥在手里，仍然高兴地挥舞翅膀向大家告别，其他鹅都投来羡慕的眼神。虽然罗斯对短脖子不好，可它仍在角落里替罗斯高兴。
主人选完了，临走时候发现了角落里的短脖子。主人盯着短脖子皱眉看了一会，顺手将它提了起来。
其他鹅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短脖子这么丑还会被选中？
短脖子也很意外，可一想到自己可以飞上蓝天，心中就无比激动。然而它没高兴几秒，主人就把它扔到了笼子外的鸭舍里。
主人走后，短脖子瘫坐在地上，任凭笼内的天鹅集体嘲笑它。天鹅们笑够了，便转过头去，再也不看短脖子一眼。短脖子明白，自己再也没机会和高贵的天鹅相处了。
老鸭子走过来，慈祥地拍了拍短脖子的脑袋：“你一直都是一只鸭子，今后好好做一只鸭子吧！”
短脖子沉默许久，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它神情沮丧，随口问道：“那，鸭子平时是做什么的？”
老鸭子笑道：“下蛋！我们的使命就是下蛋，我现在每两天还能下一个蛋，哪天我下不出蛋了，主人也就不要我了。”
短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问：“您上次说的关于天鹅的秘密是什么？”
“你别问了，简单活着就行。”老鸭子叹了口气，严肃道：“你只要知道，你其实比那些自大的天鹅要幸运的多……”
是的，也许只有逃跑过的老鸭子知道，在农场的前面，还有另一个喂养成年鹅的厂房，被再次喂肥的天鹅都去了同一个地方：餐馆。
普通的法国人喜欢吃鹅肝，而最高贵的法国人总要和大众不一样，他们喜欢吃天鹅肝。
文 / 老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