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记事

年末记事

文/一笑东方

      岳父走了,走得那么突然,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像一梦一样,我们至都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当一次次醒来,当一次次确认这是事实的时候我们仍旧偷偷落泪。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因为岳父大人和我们都是一些良善的人,为什么厄运会降临在我们身上?但是,即便把泪流干,也唤不回岳父了……


      事情发生在十九日的晚上。十九日下班我即回家,回到家打扫卫生,准备二十二日回家,岳父原定于二十一日回家,二十三日一起去做过年包子。回到家时,我见妻子右手虎口处一片殷红血印,好似湿疹,她说不疼,我们也没在意。而我擦窗台的时候被窗子挤伤了左手中指,一片紫黑。下午妻与岳父通了电话,睡前也跟岳母通了电话。谁知二十日零晨两点接到妻子表哥电话,说马上回家,家里发生了“大事儿”,我们一想情况不妙,于是把熟睡的孩子叫醒。连夜赶回家,回家途中我分别向领导请假。回到家,一进门岳母对妻说,丽丽,你爸爸没了……然后就是哭泣,我们都在哭泣……然后听表哥说了大致情况,十九日晚他们装潢公司吃酒,九点左右回到住处,九点半之后岳父接打了电话,骑电瓶车出门,之后发生意外倒在路边,被发现后路送医抢救无效……安抚好岳母,我们大家今天要去京把岳父带回。


      二叔、大表哥、四舅、我和妻子,包车一路北上连续十二个小时终于到京,每停一次看到欢喜回家过年的打工人就感慨。到京后直奔医院,问询情况。岳父大人生前最中意的徒弟,现在的老板也到场说明情况,并且看了他出门前打电话的视频,以骑电瓶车的视频,了解之后,又再次报警,回复是明天去事故中心了解具体案情。那一晚,我和妻一宿没合眼,同时我们家二宝一天没离开过妈妈怀抱,这几天妻子还要是不是打电话回去哄哄孩子,而赞宝不但会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弟弟。


      二十一日早起,用餐。至医院要抢救写录,说是五个工作日才出,然后要将岳父拉到急救中心进行尸表检,我们先去太平间看看岳父,岳父像睡着一样,脸上无痛苦之状,我们泣不成声。没多久急救中车来了,我们跟车,一路上这么近距离的靠着岳父,北京的阳光今天特别温暖,可是岳父再也感受不到了,这个他为之打工近三十年的首善之区。到了之后,说是检查之后再通知我们之后事宜,这儿要开死亡证明才能做之后事宜。此刻已十一点多,去事故中心已然来不及,只好下午去。下午去时,接待我们的民警特别好,说了事故过程,查看了出事的视频。岳父戴的是半盔,骑电瓶车出来后经过平房桥到过马路逆行一段,在马路左侧车蹭到马路牙上,车瞬间失控,岳父头部撞到了马路牙子上,倒地不起,流血不止,没多久有路人发现并呼喊且拨打电话,然后被救走。之后就是去医院抢救,怎奈抢救无效……民警说事故的过程就是如此,接下来事宜如果想把人拉回去,首先要证明彼此关系,因为妻的户口已牵至杭州,其次还要让岳母等人拍视频,户口本原件委托书一并寄来。此事慢不得,家里人希望入土为安,也希望让岳父完整回家。于是马上联系家中去办这些事,大表嫂辛苦跑前跑后,还要帮忙照顾孩子。(一小时左右我们边做边给民警看,一切妥当后家中小舅妈和小舅和三爷爷三奶奶包括邻居一直在家帮忙照看。)民警接下就是关于赔偿问题,他说从责任角度来看,老板是请大家喝了酒,但是送回去了,自己再出来责任大小就不好判了,甚至微乎其微。接着我们咨询律师,律师亦说从法律而言无胜算,就连黄牛律师也如此说。接着与老板谈,他不愿来,我们只好打电话,老板是个“太极高手”说到什么就一句话:交给法律吧!大表哥说打官司我们耗不起,咱们不讲责任,这件事你如何处理,他一时语塞,表哥给他半小时考虑。表哥一直有自己的生意,家里有事他常常来帮忙,我们两家关系是极好的。半小时妻接通了电话,妻说:孙老板,你喊我父亲师父,那我叫你师哥。你知道我父亲向来对工作要求严格,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是谁把一个毛头小子教成了木工水电都通的装修能手并成为独当一面的老板,不说赔偿,如今我父亲走了,昨晚来得时候你一口一个老束,我父亲生前你每年到我家一口一个师父,没想到父亲一走你就改口。现在不说赔偿了,我父亲的后事,你帮帮师妹。孙老板问,妹妹你说多少?妻说十万。他说六万,妻说,不说十万了,也知道近年生意不好,九万好吧。他说七万。妻生又气又难过,你是父亲最爱的徒弟,十多年前你们给父亲年薪十三万,是很高,可是十几年下来仍是这么多,父亲为什么没选择离开就是为你这个成器的徒弟,只要他在工地人员质量绝对有保障,你现在为了这一点丧葬费你还跟我讨价还价,我是不是该在太平间打这个电话,让我父亲听听他这个最爱的徒弟有多爱他,孙老师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也开始大哭,最后答应九万,还有后半年工资六万。妻说其实我们来北京一分赔偿都不想要,就想把带爸爸完整回家,但是没想到这个世间如此凉薄,人走茶凉如此露骨心寒。


      然后我们又商议是完整带岳父回家还是就近火化后回家,打听了许多渠道,也有人主动打来电话,最后决定就近火化,因为只有那些作出重大贡献的才能完整的回家,岳父大人虽然贡献北京的建设近三十年仍是打工人一个,而且两地证明一来一回又是四五天,我们等不起。且未必被允许,黄牛不敢尝试。唉,很多事不遂人愿!妻说,爸深爱这座城市,在此火化也是好事。当晚决定,二叔,三叔,三婶,妻与我留下办相关事宜,四舅,大表哥先回家办相关事宜。


      二十二日上午我们取到了病抢救病例,因为这个病列是为了开死亡证明,拿的过程也很曲折,先是说去病例档案处,病例档案处上面没传过来,又上去传过来,复印好后刚要给我们,又说需要死亡证明,我们只好又返回上面,说明情况,我说急救中心法医说需要抢救病例才能开死明,你们这边说需要死亡证明才给抢救病例,这不是为难我们小民吗?最后他说事急从权,他会马上解决,五分钟后说是下去拿病例,拿到病例后我们又去丧葬服务一条龙找Z师傅,选了衣服,鞋子,骨灰盒。我们接着又去岳父大人生前工作的地方以及事故现场看一眼,这一天北京的阳光依旧温暖。岳父大人生前常住的地方叫高杨树村,属于朝阳区的郊外,一片低矮的民房。他们把北京的房子装修的美观大方,自己却局促在这样的低矮简陋的民房中,周围是高大的杨树,一棵树也都没有,再之上是瓦蓝的天空。事发地距住地不远,穿过立交桥不远就看到那个地方,一滩血仍在,道边是苍松翠柏,而人却回不来了,我们又落泪了。回到岳父住处,我们挑了几件新衣服鞋子,他生前的遗物。然后事故处理中心交警说证明材料已收到,上午赶不来了,京城太大,每一个地方都是几十公里计算,只好下午办理相关事宜。


      下午就到事故处理中心,一切顺利,那位热心的警察还催促了急救中心尸检工作,然后直奔急救中心,开具死亡证明,处处要打点,且需现金,咨询后发现今天已无火化炉,只能明天下午。于是只能就近住下,我们连夜通知亲戚,告知葬礼日期。


      二十三日上午Z师傅送来所需物品,并告知相关细节。钱可通神,可见一斑。上午急救中心相关人员帮岳父大人入敛,没多久车来,只能一人陪同,妻上车,我与二叔打车前往,到了后,看到妻俯在岳父纸棺上哭泣,我也哭泣,二叔也哭,二叔她们出去的时候,我也跟岳父说说话,一说就哭。之后先交费,再等叫号火化。岳父大人的爱徒来了,还有两位甲方的朋友来送行。在异地他乡,只有这六个人为他送行,告别仪式每个人都哭成了泪人。我们去旁边化了些纸钱,然后是等待,一小时后,我们过去,不久就见到岳父洁白无瑕的骨头,仿若舍利子,温度掌握极好,当工作人员把岳父的骨灰装好后,我们即上车,车是岳父最好的徒弟孙老板所开,岳父我们回家了!孙老板也喊着,师父,我送你一程。是啊,你最爱的徒弟送你再看一眼你最爱的北京。妻子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上的红色印记已然好了,仿佛一切都有征兆,却无法未卜先知,尤其对于这不幸。


      上了火车坐下后,我和爱妻陪着岳父,想这京城四天,如在梦中,尝透了小民的悲哀无助,总算能带父回家。京城很大,我们很小。


      列车上,妻与我开始回顾岳父的一生。岳父生于六零年代,家中长子,后面有两个弟弟,他学习一直很好,高三时因为拿不起五角钱的报考费只好回家。下学后学起了木工,技术很是过硬。但是靖江人多地少,在家无法赚更多的钱养家,于是出外打工,跟着装潢公司,水、电、木工等各工种全通,每年为了多赚点钱多是过年才回家看看,极是辛苦,也很节俭。妻子记忆中岳父每次回来都给她带好吃的,香蕉,无锡水蜜桃,妻子与岳母在家,农活两个人做,妻子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很多活计,家里生活渐渐好起来也就在妻子高中前后,起了几次房子。我们结婚时,还专门为我们买了房子,我们在杭州买房子的时候,给了我们钱,我们装修没有多少钱,岳父也给我们去借。岳父技术过硬,对工人要求严格,所以生前仅有一个徒弟,即孙老板,所他特别欢喜这个徒弟,这个徒弟也很争气。本来这几年岳父腿旧伤复发,治疗了许久,岳母与我们都建议他好好休息一下,毕竟刚退休,来杭州工作,但是他说习惯了北京的工作与环境,退休又去北京,其实是为了我们减轻一些经济上的负担,没想到九月一别竟是永诀。


      二十四日凌晨一点多到家,按程序一步步来。穿上孝服,当晚守丧,我让妻先去休息,我守着,夜很长,也很冷,我过段时间要续香,要化纸钱,偶尔有几位长辈过来看看,长辈教我礼节我一一记下。天亮后,亲朋来吊唁,妻于棚外招呼,我于棚内回礼,直到正午,岳母来了多次,每一次哭到直不起身,唉,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是老伴走了,这种痛别人无法代替。期间唱戏的,道士做法事,一件接一件,这是传统,得遵循,双腿发酸也无妨,这几日因为精神撑着,并无睡意。晚上继续守着,还是唱戏,很多人来看,戏散场后,妻和我一起继续守着。


      二十五日凌晨三点准时往公墓送岳父,我和妻子披麻戴孝,穿着白色单鞋,在寒风中和亲戚还有邻居们送别岳父,一路走去,路很远,脚很痛,但是不觉得累,回来时,天渐渐亮了。下午又做了法事,丧事算是结束。


      近一周以来,有悲伤,但更多的时候,来不及悲伤,事情是很突然,但是已然发生的事无法回头,只好把后事做好。在北京的时候就希望把岳父带回家,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都是我们所陌生的,谁又愿意熟悉呢?眼泪只能偷偷地在暗夜里落。见识了灰色产业链,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看到的仅仅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仍旧存在。再加上京城我们人生地不熟,我们就像待宰的羔羊,有无数个电话打给我们。要感谢在过程中帮助我们的亲朋们,尤其大表哥和大表嫂,还有西马庄事故科的那位警察,耐心认真,指导到位。事后,其我们给他送了一面锦旗。办丧事的时候,我们也学着行礼,虽然有些生硬。岳父走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这是很多长辈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我说你们放心,我会撑起这个家的!


      二十六日,去办岳父丧葬费事宜,以及银行卡诸事,还算顺利。二十七日回杭把车开回。今日除夕,四周鞭炮声声,阖家团圆,这个家再也无法团圆,但是一切终要向前,逝者已矣,活着的要好好活。缘起性空,一起随缘,一切有为法,当做如是观!愿仁厚的地母,安息他良善的灵魂,伏惟尚飨!


2025年1月29日 夜于靖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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