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长长的扳道上走来,背景是这个城市的光亮,我向你打招呼,给你,路灯投射出来的影子。你不认识我,不给一丝回应地,从我身边走过,走到另一边的黑暗里去。我是路灯旁,一直笔直站着的电线杆,日日夜夜,没离开过。你不认识我,我也忘了,为什么会注意到你。
你走进另一边的黑暗里,我彻夜都睁着眼睛。
天亮的时候,路灯睡去了,我还醒着,我在等你。
这一天热极了,阳光也毒得吓人,你撑着伞,翩翩走来,活脱是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妩媚女子。我看不见你的脸庞,却感到情绪强烈的波动,电压不稳。我把罪过,都推给老迈的变电站。
大雨磅礴的日子,你把伞丢了,一个人在那边屋檐下踌躇。我能看见你啊,从高些的地方,看着你。你却从未看见我。
你一定是有必须出门的急事吧,我给你伞吧,你来认识我,好吗?
雨越下越大,似难将息。
你突然绽放出笑靥,然后,从迎面的男士手里,接过一把伞。然后并肩,走进朦胧的雨幕里。我不知怎的,雨停了之后,还是视野朦胧。
我还是每天笔直地站着,等你来,望你走远的模样,长时间的沉默。
我感觉身体里,厚厚的混凝土里,人的心大概在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漏了。好像,有一个人,把水龙头打开了,没关好,一滴一滴地漏。好疼,好疼,疼得麻木。
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身边,多了一台冰箱。原来是路边那家点心店的老板,突然卖起了自家手作的酸奶。不像电灯的榆木脑袋,冰箱很健谈。我很快和冰箱成了好朋友。
我告诉冰箱关于你的事。冰箱听了,很久不说话。说话的时候像是惊雷:我们是死物,言语不得,行动不得,更是异类。他一句话,换我漫长的沉默。
你终于,看到我了,向我走来,却挽着那个男子的手走过来。
“我想喝酸奶。”你对那个男子说。
那个男子随即买下了两杯,递给你。
电压一时失控,很快变好。目击你挽着他,没入地平线。
冰箱突然开口,至少距离变短,聊胜于无。
你后来,爱上了手作的酸奶。几乎天天来。那个男子也从未离开。
我老了,还看着你挽着一个老头子的手,来我身边,要一份酸奶。冰箱,换了好几个,个个健谈,却只有第一个老去离开的人,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