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是三苏之一。三苏就是苏老泉、苏子瞻、苏子由;苏老泉是父亲,苏子瞻和苏子由是儿子。苏老泉年少时不愿意读书,等到二十七岁时才发奋读书;可是他一读书就很认真,所以学问非常好。他觉得自己读书太晚了,所以他的儿子刚会说话,他就教他们读书,苏子瞻、苏子由都是如此。因此父子三人互相切磋琢磨,孜孜向学,成为一门三杰,在文学上颇有大成就。
东坡是他为佛教居士时的名字,他本名轼,字子瞻,是北宋四川眉山人,生于书香门第,又得到进士及第,做过翰林院的大学士,满腹经纶,颇有学问。他这一生学问是有,可是有多少不拘形迹、不拘小节的样子。他的智慧也很高,能言善辩,语多幽默,通达一切经典,所作的诗和文章也都非常好,脍炙人口。他在学问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不像现代一些有名的教授,常常要看注解,相信他不用这样。他的记忆力也很强,饱读诗书。但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屡遭贬斥,一生之中都是郁郁不得志。
有一次,他被贬而外放到黄州,在黄州府外一座山的东边山坡上,盖了一座房子,所以自称“东坡居士”,这时候他大约对佛教已有相当研究,所以自称居士。他也喜欢游山玩水,寻访名山大川,曾经三游庐山,觉得庐山景致奥妙,夺天地的造化。他的特长之一就是写诗,所以他游庐山的诗有这么两句:“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广长舌就是六方诸佛出广长舌相,在那儿演说妙法;他就用他的小聪明来形容溪声,说溪声尽是广长舌,都在那儿演说妙法。所谓“水流风动演摩诃”,山上溪流的声音都在说法,而山的颜色就是佛的清净法身。
从这两句诗看来,他好像懂得不少佛理,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可是实际上这都是一种拟意,一种比方、譬喻,只是在皮毛上用功夫;至于他是否真实悟到这个境界,那就是个问题了。如果他真悟到这个境界,这一生就不会那么滑稽,也不会那样冒充自己是个开悟的人,或者过来人。就因为他还不到这个境界,只是个拟意,所以后来他写了一首偈颂,被佛印禅师一个当头棒喝,把他喝得现出本相来了。他写的这个偈颂是:
稽首天中天 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 端坐紫金莲
他自认为这个偈颂很到家了,很有悟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于是派仆人送给佛印禅师,请禅师给他印证。“稽首天中天”,意思是说他在那儿拜佛,就觉得自己放光了,觉得自己“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这时候就是有八风,也不会被八风所吹动了。“端坐紫金莲”,犹如端然正坐在紫金色的莲花上,那么安闲自在。
所谓“八风”就是八种境界:称、讥、苦、乐、利、衰、毁、誉。“称”就是赞美的境界,“讥”是被人讥笑、讽刺的境界,“苦”是不如意的境界,“乐”就是快乐的境界,“利”是对自己有利益的境界,“衰”是很不吉祥的境界,“毁”就是遭人毁谤的境界,“誉”就是受夸奖、誉扬的境界。
他自认为面对这八种境界,他都不动了,就请求佛印禅师来给印证,也就是希望佛印禅师赞叹他几句;想不到适得其反,佛印禅师给他重复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实际就是两个字,也就是重复加重语气。这样子批上后,禅师又很谨慎地把信封好,就叫仆人带回去说:“你给主人看,他就知道我说什么了。”仆人回去交给苏东坡,苏东坡洋洋得意地就把这封信开了。
原来是四个字的玄机,他一看这四个字“放屁!放屁!”冲冲大怒:“你这个和尚真是不讲道理!我很礼貌请你印证,你这样回批!我若不与你誓不两立,最低限度也要骂你一顿!”于是立刻渡江去找佛印禅师。佛印禅师并没有到门口迎接他,他知道他要来,就等着他,看看他有什么动作。果然苏东坡也不等人传报,就直闯方丈室,说:“你这个佛印和尚,是不是发颠了,发狂了?”
“你为什么说我发狂呢?”
“我写个偈颂请你印证,你为什么在后边批那四个字?”
“喔!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来的!你在偈颂上不是说‘八风吹不动’吗?为什么我写这两个字,就把你吹过江来了?这两个字不是八风之一吗?”
苏东坡一想:“唉!是啊!这也是八风之一。我八风吹不动,为什么又被这两个字弄到江这边来了?”于是把头一低,没有话讲,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这时不知道他是不是六十五岁,若是六十五岁,大约也就是因为一气之下,回去就病了,所以六十六岁就死了。他生时着有《东坡文集》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