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站在单元楼下时,手机屏幕显示23:47。这座九十年代的老楼像只佝偻的怪物,褪色的红砖墙上爬满爬山虎,叶片在夜风里簌簌发抖。她裹紧米色风衣,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电梯维修"的告示被撕去半边,黑洞洞的轿厢卡在五楼。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每层拐角处都堆着蜂窝煤和腌菜坛子,发酵的霉味混着陈年油烟,让她想起童年老宅的阁楼。
"妈,您下来接我嘛。"她第三次拨通电话,楼梯间回荡着空洞的忙音。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台阶上印出菱形的惨白,四楼转角处挂着的八卦镜突然"咔嗒"转了个方向。
脚步声从上方传来,苏晚晴握紧手机。暖黄的光晕里浮现出母亲暗红色的毛呢外套,那是去年生日她亲手挑的。可当那张熟悉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中时,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的眼窝凹陷得能盛下半杯茶水,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像是有人用鱼线强行提起面部肌肉。
"妈?"她往墙边缩了缩。对方没有应答,枯枝般的手攥住她手腕就往楼上拽。铁锈味扑面而来,苏晚晴踉跄着踩上台阶,余光瞥见母亲后颈有块焦黑的皮肤,像烤糊的糍粑黏在领口。
声控灯在她们经过时接连熄灭,黑暗如沥青灌满楼道。苏晚晴摸到对方袖口潮湿黏腻,正要开口,四楼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铃声。《茉莉花》的旋律在密闭空间里横冲直撞——这是她专门为母亲设置的铃声。
"闺女你在哪?我到楼下了。"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声,背景里有清晰的蝉鸣。苏晚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身前"母亲"的手掌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青灰色的指甲暴涨三寸。
手机"啪"地摔在台阶上,蓝光照亮前方怪物皲裂的后颈。焦黑皮肤下翻出猩红血肉,碎玻璃似的脊椎骨一节节凸起。苏晚晴尖叫着后退,却发现来时路已变成水泥墙,墙皮剥落处渗出暗红液体,蜿蜒出"404"的痕迹。
"阿晴别怕。"身后的声音让她血液倒流,转身看见另一个母亲站在三楼平台。这次的人影脚边拖着长长的水渍,湿透的裤脚还在往下滴落泥浆,"跟妈回家。"
两只冰凉的手同时抓住她左右胳膊。楼上飘来焦糊味,楼下漫起河腥气。声控灯开始疯狂闪烁,在某个频闪间隙,苏晚晴看见四楼防火门上的铭牌——鲜红的"4"字正在融化,铁锈色的液体渗进数字凹槽,渐渐拼凑成"死"字。
"三年前矿难,你妈为救困在电梯里的你......"楼下母亲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声,苏晚晴瞳孔骤缩。这个声音她记得,是那个总在小镇村口槐树下讲古的赵瞎子,"被钢缆切断脖子时,眼睛还盯着五楼窗户。"
抓着她的两只手突然开始角力,苏晚晴听见自己肩胛骨发出脆响。楼道的霉味变成浓重的尸臭,声控灯管爆裂的瞬间,她看见两张溃烂的脸同时咧开嘴——焦黑的牙齿间垂落猩红长舌。
第二天清晨,物业在四楼拐角捡到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最后拨出是在23:48,通话时长8分44秒。而业主群正在疯传监控视频:昨夜23:50,早已断电的电梯自行升到13楼,轿厢摄像头拍到一抹米色衣角,以及两串湿漉漉的脚印——一双老式布鞋,一双胶皮雨靴。(2025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