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落翠心情不太好,她睡在堂屋的竹床上忘了关大门。大门其实不能关,天气实在是闷热,只有前后门都开着才有点扯风。
夜风徐徐幽幽的,带着后半夜的凉气。落翠半醒半梦时,有个黑影走了进来。
“你就不怕蚊子的?睡着了哦?”来人兀自说着,站在竹床边推落翠一把“翠儿,强盗来了,来偷人啦!”
落翠听这声音很熟,但她迷迷糊糊的睡意正浓,这声音敲击她的耳膜就如同蚊子在她耳边唱歌跳舞一样,她只需挥动蒲扇摇一摇就行,难道非得爬起来与它打一架吗?
这个人可不像蚊子那样咬她一口就走,他发现落翠一个人睡在竹床上,就去张兜子水塘坡弯露天里看她哥嫂和两个孩子,他们一家人在席子上睡得正香,只是没找到落翠的爹,他估摸着她爹可能到湖那边接到木匠活去做寿棺砍板凳了。他一定没赶上船回不来倒口湾了。
等他回去又推醒落翠时,她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我要睡觉!你走,走啊!”
来人用力提起落翠一条腿,笑着骂着“日他妈的,睡得跟猪一样。就不怕哪个男人把你抱走了!”
落翠抬起手揉一揉眼睛,她抬起另一条腿来蹬他肚子,嘟噜着骂道:“死不死开去?死翘巴子!”她话音未落,伸出去的这条腿也给他捏住了。
翘巴子用手捏住落翠的腿腕子,他有些恼火,说怎么说起我就是死,死,死!看见五儿就笑咪咪?他回来了,你怎么不跟他去睡觉?你不是很想他吗?
落翠像小鸡一样挣扎扑腾了几下,身子骨就软了下来。但她嘴巴还很硬,她回敬道:“你才记惦着秋米呢!半夜划人家的窗户薄膜,偷人家的短裤头,你才想秋米呢!一辈子都得不到,活该!”
翘巴子被戳了伤疤,恨得直咬牙。他俯下身来用很粗很短的声气儿说“我掐死你!……秋米本来就是我口里的肉,被裴五儿这黑乌鸦抢走了!”说时,一张热烘烘的臭嘴巴已经贴在落翠的脸上。
落翠又恼又羞,她拚命挣扎着几下就束手待毙,唉!只要竹床子不散架就好。
夜风幽幽的吹,竹床吱吱的响,月亮钻进云层撒下昏昏暗暗的光。不知谁家的狗还没睡着,嗷嗷嗷的叫着,好像在发泄心头积淤很久的怨恨。大门口的水塘边,一只青蛙发出很压抑很悲哀的叫声,有经验的人才知道,它是被蛇缠住了,作出生命中垂死的抗争和无奈的呼救。
第二天早晨矇朦亮,落翠嫂子乘凉回来推开大门,小姑猛的一下坐起来,她披头散发的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喉咙上发出几声怪异的声响,像是哭又像是笑还有点像是咳嗽。
落翠嫂子把门推开点,她放下手上的灯草席和一床被垫絮,对她后面的男人撇撇嘴低声说道:“这姑奶奶又怎么了?刚清白了一段时间,这一大早的又哭又笑像遇到鬼一样……难怪她男匠不要她了。”
落翠哥哥肩膀上背着他的五六岁的丫巴子,他在黑不隆咚的房门口瞪女人一眼,说你不要给气她受就好,她现在天天放牛娃子拿五分钱,没白吃你的!
落翠嫂子耸耸鼻子,觉得屋里头有什么说不出的味道。她张开嘴巴打个哈欠,趁着身子凉爽爽的爬上床睡个回笼觉去。
落翠倒在竹床上低声哭泣着,她心里像一团乱麻乱糟槽的又痛又酸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欢喜。翘巴子临走时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以后就把你当秋米,好吗?落翠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哭了一会又睡着了,一直沉沉的睡到天亮,一直睡到树下的牛娃儿向她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