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文/盐五言六
辞旧迎新的除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除夕夜的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到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就是最幸福的事儿了。
奶奶总是说“大人盼有田,小孩盼过年。”是的,我一直喜欢过年,即使不再是小孩了,还是盼过年。我喜欢年的喜庆,喜欢年的欢乐,喜欢年的清闲。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会在除夕那天结伴走去大庙桥,在卖烟花爆竹的摊位上挑选中意的烟花。其实关键不是“中意”的问题,而是囊中羞涩,只能想方设法,怎样用仅有的钱买到更多不同品种的烟花。
“花背青蛙”来一个,便宜又稀奇,点燃后可以从青蛙嘴里喷出火星,如果没用砖头固定住,青蛙会到处乱跳;长棒子烟花有点贵,买一根就够了,因为可以拿在手里燃放,想对着哪儿都行,“嘭”一束,“啪”一朵,能放好长时间;“降落伞”放到空中,闪耀一会儿后就会落下来,还可以当玩具,比较实惠;至于矮胖个子圆柱形、长方体的烟花都是属于重量级的,我们小孩子根本买不起。
几个小伙伴儿挑选的烟花各不相同,因为我们约好了晚上轮流燃放,一起观赏,这样就可以欣赏到更多更绚烂的烟花。每年年夜饭还没吃完,他们就来叫我了,但我妈不让我去,必须在家里完成一整套例行习俗后才可以。
年三十那天,老爸老妈就不上班了,在家准备过年。
有时候老爸会跟几个叔叔一起到猪棚里绑一头大肥猪出来,四只脚捆绑在一块儿,伸进一根扁担,肥猪就倒挂着被男人们抬走了。我只看到猪头在用力朝上伸,猪尾巴下滚出一段段猪屎,一路吧嗒吧嗒落下来。大人们才不管这些,抬着肥猪一个劲儿往仓库场那边奔走,还不让我们跟去。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要杀年猪,晚上就有肉吃了。
有时候,我爸会在八仙桌上摆开架势,切老笋干。这些笋干买来的时候硬邦邦的,外面有一层白乎乎的粉末,形状比鞋底稍大一些。老妈把笋干浸泡在水缸里,到了年三十就拿出来放锅子里烧煮。此时老爸切的就是烧煮后变软的笋干。
只见他拿出一个手臂那么长的扁笋干,铺在圆木砧板上,左手按住笋干宽的一头,右手把刀横过来,从宽的那头切条小缝。然后改用右手通过刀柄、刀片压住笋干,左手腾出来捏住小缝儿上方的笋干,使劲往笋尖那头一扯,就扯下一片笋干来。用同样的方法,一个笋干可以扯成五六片。
接着就开始切笋干丝。把两三片笋干叠一块儿对齐,“嚓……嚓……嚓……”,老爸一丝不苟地切着,他切的笋干丝大小均匀,差不多细。砧板和八仙桌面之间垫着一块毛巾,可以防滑。砧板放在桌子边缘,下方的长条凳上放着脸盆,老爸切出一些,就用刀子一刮,笋干丝就落到脸盆里。
最后把满满一盆笋干丝再倒进土灶头上的大铁锅里,放入猪油和油渣一块儿烧,烧得老笋干水嫩嫩油糯糯的,满屋子喷香喷香,就可以吃了。这锅笋干丝放在广口小缸里,每次烧饭时蒸一碗,招待客人,能吃到正月十五。
老妈一上午的工作是洗洗刷刷,把锅子、锅盖、水壶、搪瓷杯什么的都用热水洗得干干净净,特别是锅盖,洗成了原木色,我很佩服她。
她最重要的事儿是准备除夕夜的饭菜。芋艿、青菜、鱼、豆腐干,是不能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油豆腐嵌肉是新年的标志性菜肴,老爸负责剁肉末,老妈负责调味儿,我和哥就负责嵌肉。左手抓起一个小魔方似的油豆腐,选择其中一面用右手大拇指朝里一扣,就成了嵌入口。然后用筷子夹些肉末塞进油豆腐里,一筷又一筷,直塞到油豆腐鼓鼓的,再也塞不进肉了为止。老妈总是让我们别塞太多肉,她说太结实不好吃。可我们心里的小九九是:吃到更多的肉。哈哈……
我的最爱除了油豆腐嵌肉之外,还有蛋饺。我妈做蛋饺从没失手,一个个蛋饺好看又好吃,金黄油亮,蛋皮嫩,肉末鲜,不破口,不露馅儿,出锅摆上桌,都夸她手巧。
至于菜卤鸡,菜卤猪头,那是大年夜的硬菜,当然也是冷菜。我喜欢吃菜卤鸡脚,菜卤猪耳,老妈说我挑剔,但一家人总是省给我吃,连哥也不跟我抢,他说他喜欢吃最实惠的大块儿肉。
记得寒假作业里有一篇作文,以《年夜饭》为题,开学时老师读优秀作文时,我总感觉同学家的年夜饭五光十色、美味绝伦。可我每年都吃得狼吞虎咽,似乎从未关注过细节,现在想来却历历在目,真是奇怪!
除夕那天,奶奶会在年夜饭前祭祖,方言称为“请他她”,估计字儿不这么写。她在客厅正对大门的八仙桌上,摆放八碗菜,还有两排斟满黄酒的白瓷酒盅。最后点上香烛,磕头求平安。我们满村子撒野的时候,她就不厌其烦地喊我们回家,非得让我们跪拜一下,帮我们求智慧,求健康!
夜幕降临,关上大门,终于可以吃年夜饭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喝点酒,小孩子喝的是汽酒,甜甜的,冒着细碎的小泡泡。我们碰杯,祝福,开启年夜饭模式。
饭桌上老爸会给压岁钱,那是用红色的纸自己包的长方形块儿,捏在他的大手里只露出个红亮的角。老爸不提要求,也不会故弄玄虚,咂一口花雕酒,说:“来,一人一个一样多。”我和哥赶紧抢着去拿,喜滋滋地揣进口袋里,继续吃。
大人们不准我们说脏话,也不可以话里带不吉利的字,比如“死”、“坏”、“完了”等。所以每次过年,我们都只管吃,只管玩,只管笑。
饭后,老妈拿出花生、瓜子儿、蚕豆让我们吃,还会给我们泡一杯苳米糖水。我不大喜欢甜食,可每回都乖乖喝两口,不喝完也不会挨骂,如果一口都不喝,那是绝对不能出去玩儿的。老妈说这是规矩。
年夜饭后还有个规矩,那就是爬门。我家的大门背后横着一根根木条子,每根木条间隔二三十公分,老爸扶着我贴近门板,我两手扒住横木条,脚一蹬,就开始往上爬。据说大年夜吃好年夜饭爬门可以长得更高,或许是我小时候爬门爬得高,所以后来长成了长臂长腿长脖子的高个子。哈哈……
老妈摆开架势开始做年团子时,大男人们也开始相约搓麻将、打扑克,没人管我们了,我们也就可以自由玩耍啦!
玩儿啥?放烟花,甩爆仗,东家进西家出分享糖果,有时候也学着玩扑克,我们玩的是七星、王五、老鼠接尾巴、争上游……奶奶还会教我们玩接龙和小麻将。当然伙伴们在一起,还会偷偷拆压岁包,比比谁的压岁钱多。
疯玩之后,累了,就开始看春节联欢晚会,守岁。当我瞌睡连连时,我哥就会拉着我到走廊上帮他拴一串鞭炮,然后我负责跟着春晚的时间倒数,哥负责准时点燃鞭炮。一时间,村子里噼里啪啦响声一片,大人们伸伸腰,开始收拾牌桌,然后各自回家。
终于结束守岁的规矩了,我刚挨着枕头,就呼呼睡着了。
记忆里的除夕夜,满满的幸福感。
守岁的习俗我们一直延续到今天,女儿也会肆无忌惮地玩到零点之后,我即使眼皮子打架,也会坚持迎接新年的钟声,开启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