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周扬顶着乌黑的熊猫眼，出门只得戴个墨镜。司机跟着古静彤出去了，他乐得没人监视，一个人溜达着出门。
林冲约了他喝咖啡，周扬一路寻思着，一会儿是要泼他榛子拿铁还是焦糖拿铁，才能解了这熊猫眼之恨。
约的地方在大学城，周扬七拐八绕，引得路上的女学生纷纷对他侧目，男学生纷纷骂他装逼，终于在小巷子里找着了那家小店。店门口梨花堆雪，春深似海，林冲坐在门口，朝他抬了抬手。
周扬抽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抬着下巴打量这店，啧啧称奇：“这店竟然还开着呐，不过林冲你也够可以的，请我去喝杯星巴克星冰乐能心疼死你啊？”
林冲伸手来够他鼻梁上的墨镜，周扬往后一仰头：“停！我今天不够好看，不以真容见人！”
正巧小店老板端着两杯咖啡出来，看到周扬惊喜地大叫：“哎哟喂，这不是我们三股东吗？林冲说你回来我还不信呢，老林诚不欺我啊！”
周扬这才纡尊降贵把眼睛摘下来，十分骚包地挂在领口上，抬手跟小老板打招呼：“胖子，你果然是最胖的。”
胖子一屁股坐在周扬旁边，大吨位把椅子压得嘎吱一声，他把其中一杯榛子推给周扬：“老规矩，十二分甜。”另一杯焦糖推给林冲：“你的，三分甜。”
林冲拿着勺子恶狠狠地开始搅，周扬被他搅得心烦意乱：“敲碗敲筷子，讨吃一辈子，你他妈能不能消停点儿啊。”
林冲变本加厉声音更大了。
倒是胖子盯着周扬的熊猫造型十分惊讶：“我操，这谁干的，把你揍成这样儿？”
周扬哼了一声，林冲脖子一仰：“我。”
胖子叹了口气：“你说你俩三十岁的人了，闹哪样嘛，都是好到投资一家店的兄弟啦，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嘛。”
胖子还要忙着做中午的小火锅，很不尽责地劝了两句就地动山摇地跑了，剩下周扬和林冲干瞪眼。
周扬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林冲转账：“当初投资胖子借你的钱还你，连本带利，你收一下。”
林冲手机当啷响了一声，他看都不看，端着咖啡杯骂周扬：“滚你妹的。”
周扬耸肩摊手，“我转了，你不收24小时候我再转一次。还有你他妈什么毛病，昨天刚结婚今天不去度蜜月约我这个情敌做什么？”
林冲把咖啡杯砰一声放到桌上，“周扬，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
周扬把手背上溅上的咖啡舔干净：“什么怎么了，我很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
8.
周扬娘和周扬爹离婚，带着周扬净身出户。
母子俩在周扬学校附近的城中村租了间小屋子，周扬娘刚四十岁，模样也好，干活儿又利索，很快就在一家卖胡辣汤的店找到了工作。周扬为了省钱，退了宿舍，每天回家住。
这天放学后林冲跟在他后头一直走到了街口，周扬见他欲言又止，十分不耐烦：“那柜子书我都带出来了，你想看哪本跟我回家拿去。”林冲他们家条件好，可不代表林老爹啥都给儿子买。像这书，三国演义啦红楼梦啦资治通鉴啦精装本纪念本一套一套往回买，可古龙金庸梁羽生这些闲书在林家是不能进门的，林老爹说了：玩物丧志。
林冲兴冲冲地跟着周扬回那小破屋子去玩物丧志，周扬娘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家里冷锅冷灶。周扬撸起袖子生炉子，蜂窝煤，他伺候了几天，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林冲蹲在屋角看堆在地上的书，“金庸的我全拿走了啊。”
周扬嗯了一声：“高三了，你看闲书也不怕你老子抽你。”
“我爸不打我。”说完林冲就后悔了，低声说“对不起”。周扬把锅放到炉子上，摆了摆手：“不打你是好事儿，要都摊上我那老子，少管所估计要爆满。”周扬停了几秒，朝林冲伸出手：“那天的事儿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林冲，要不是你拦着我，我现在估计吃牢饭了。”
林冲愣了一下，伸手过来，和周扬使劲儿握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一直以为你挺讨厌我呢。”
周扬吃了一惊，心想，我他妈现在也挺讨厌你的啊，你这样的天子骄子不就是我们这样的寒门拿来羡慕嫉妒恨的吗？不过这声谢是真心的。
挽救失足少年的天子骄子，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打那以后，林冲就恨不得住在周扬家。周扬他姥姥病了，周扬娘请了一周假回老家，林冲周五听说了这个消息，放学后直接尾随着周扬回了家。进门逼着周扬做了两碗油泼面吃了，就跟周扬挤在小床上看书。周扬做线性代数，林冲看《笑傲江湖》。
十点的时候周扬准时撵林冲：“嘿，赶紧滚，再晚回去小心你老子把你关禁闭。”
西安的冬天有点冷，周扬家租的这屋子没有暖气，只有一只半死不活的蜂窝煤炉子。林冲拿周扬的被子裹着自己，瓮声瓮气：“我跟我妈说了，今晚不回去。”
周扬瞪他：“你不回去？我们家可没地方收留你！”
林冲贱兮兮地笑：“挤一挤，挤一挤。”
周扬被林冲光着的脚碰了一下，冰冰凉，他龇了龇牙，跳下床去给炉子加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林冲嘿嘿淫笑：“你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呗。”
林冲这逼跟人约架。
噢，不是那种现实意义上的肢体冲突，就是打街机拳皇。
周扬跟在林冲后头走近游戏厅，看到里头流里流气的几个社会小青年，特别想转身就走。他真的没想到，林冲中二病这么严重。据林冲坦白，他某天闲来无事在游戏厅KO了十把社会小青年，就被约架了。
“对方说要华山论剑，二对二。我打他肯定没问题，你可不能输啊。”林冲一脸气吞山河的中二气息，低声跟周扬交代。
结果，林冲用不知火舞把社会小青年老大虐了个死去活来，周扬的草稚京也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两个高中生华丽丽地战胜了地痞流氓，自以为天下无敌独孤求败，结果就被拎着衣领子拽到了游戏厅后的陋巷。
这些没有道德底线的小混混非要林冲跪下叫爷爷才肯放他们走，林冲扯着嗓子跟对方对骂，被对方偷袭，一脚揣在屁股上跪在了地上。周扬没办法，只能奋起反抗，凭着自己从周剑锋那里躲避挨打学来的三脚猫花拳绣腿，摞翻了对方五个人，还救出了中二少年林冲林大侠。
不够完美的是，周扬替林冲挡了块儿偷袭的板砖，脑袋开花，从陋巷里出来的时候一脸的血呼啦他。
当时他们已经是高三了，正赶上校内保送考试，周扬头顶带伤，与西交大失之交臂，去了西北政法。林冲摘得保送桂冠，去了心心念念的西北大。张榜那天周扬站在校门口久久不能平静，林冲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到家开门的时候林冲终于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别气馁啊，这不是还没高考吗？你自己考，北大也是探囊取物啊！”
周扬哭笑不得，看不明白这位大少爷的脑回路，绕来绕去，周扬心里忍不住想，是不是林冲故意叫自己去参加约架，故意安排那些人给自己下了黑手？他黑暗丛林里长大的小心眼，钻进去牛角尖就出不来。
林冲那会儿也年轻，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周扬不是考不上北大，但是他不能去，他需要被保送，而且需要一所报送后不需要学费的学校！西交大就是最好的选择！
人穷志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