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哥在外地收工程尾款,有天夜里来电话,叫我半夜开车去巴中,说有三百万现金在手上,要我去接他顺便把钱带回来。我那时叫上了我大学刚毕业的侄儿一起陪我去。
车上了高速,开了不到一半距离,我因为头天晚上打牌没睡觉,这时犯困了,喝了几罐红牛,不顶用,我眼睛很快就要睁不开了,那困意不断地涌上来,手脚开始不听使唤,车子在高速上开得像拖拉机。
我侄儿见状就说他来开。我们找了一个地方停下,换了位置,我在副驾上耷拉着脑袋开始眯瞌睡。
半夜高速上车很少,我侄儿一直走的快车道,我看他刹车踩得勤,技术不是很熟练,我迷迷糊糊地问,你拿驾照多久了,之前没怎么看见你开家里的车。
他说了个时间,我心里一紧,我一算他那拿驾照的时间,离满一年还差十几天,而我的驾龄也没有满三年。
我侄儿满不在乎地说,哎,他虽然没上过高速,但这晚上车都没几个,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时我确实很困,我看路上车也很少,我琢磨着一路开下去再一个半小时就会到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情,高速上也不大可能会有交警查车。
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靠在椅背上没有全睡,说实话,也睡不沉,有很长一段路是弯道,车有时转弯转得急,一会加速一会踩刹车,车子那个惯性导致也没办法熟睡。我就眼睛一直模模糊糊地盯着前方。
走到还剩五十多分钟路程时候,一辆大货车从车后轰隆隆地飞驰而过,应该是辆拉山里铁矿返空的车,司机开得很猛,歪着车身跑到了我们车前面,那动静把我惊醒了。前面公路正好有一截小弯道,尾灯闪烁间,我就看见前方那货车车厢上滚下来一卷厚厚的篷布。
就两三秒的时间,侄儿喊了一句什么的,但我们的车来不及躲避,车一下子冲了过去。我的瞌睡瞬间全无。车前轮应该是把那卷篷布压上去了,不清楚我侄儿那一刻是怎么操作方向盘的,我们的车在道路中间猛地横了起来。
飞快的车速导致车开始在公路上打转。
我和我的侄儿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我第一时间看他的时候他手里正转着方向盘,眼睛死盯着前方。我的心要跳出来了,我只能给他反复地说着几个字,不要慌不要慌。
其实慌不慌我自己都没时间考虑。
这种场面我只在谍战电影中见过。我当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么快的速度,我们的车会不会飞出高速公路。
外面的天和我们的头都在旋转,时间似乎静止了下来,整个世界就像只剩下我们这部车。那几十秒里,我感觉周围除了在天旋地转,就是紧张的死静。那一刻,我想到了生死,我想今晚说不定这辈子要完了。我脑中立刻涌上来几个车毁人亡的场面,我在心里骂我哥怎么这么晚了还叫我开车上高速。
也许命不该绝,车最后嘭的一声,不知撞到了哪里的护栏上,车速稳住停了下来,车头开始在冒烟。世界终于有了点生机。侄儿脸色苍白,看着我。我冷静地说,先不要下车。因为车外有几辆按着喇叭的轿车正开过,每一辆车路过时候,司机都从车窗转头看着我们。
那天晚上后面这几辆车应该是运气好,在一定距离外发现了我们的情况,远远地降下了车速。不然要是全部冲上来的话,大家就成了高速路上的叠罗汉。
我们惊魂未定,等着后面的车走完,路上没有了动静,我们才下来检查车子。右边车头已经被撞烂,正在滴水,车停下来的位置还是快车道,但车头已经反了,朝着后面的方向。
下车时候,我都在想,命都差点没了,干脆车不要了,就放在那里,等会看能不能拦个车。
我们不敢在车附近停留,我把车打开双闪,然后我和侄儿跑到了应急道上商量怎么办。
报警是肯定不行的,我侄儿的驾照还没满一年。我们那时无法判断车是不是已经坏了,不清楚还能不能继续往前开。
我在路边坐在护栏上,脚还在打抖,我拿着打火机,点了几次火才把烟点燃,也不知道是风大还是心情原因。
这时路上车突然多了起来。我看后面的车都在避开我们的车子,打着双闪,我想这个有点危险,万一等会如果有司机没注意到,可能会一头撞上车。
我又走到车子附近,从车后备箱找了两个警视用的锥形桶,在路边摆了几个。
我正摆着那个锥形桶,后面有一辆闪烁着黄灯的皮卡车来了,停在了应急道上。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黑灯瞎火,看不清面貌。他走到我面前,说了他的身份,他说他是高速道路维护局的,他半个小时前从监控上看到那个货车在前面路段上掉过一卷篷布,他就有预感,今晚有私家车可能会出事情,所以他就开着车跟着撵来了。
他跟我说,你这个警视标志摆的太少了,还要多摆几个。他说着就从自己车里拿了几个下来,顺着方向一直往后面摆着。
摆的时候,有辆车黑暗里正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幸好避开得及时,但也吓了一跳,对着远处离去的车破口大骂。
我见状赶紧躲到了应急道上。
摆完标志,他帮我们去检查了一下我们的车,过来说,我们的车没大事,只是水箱撞坏了,应该可以继续开,叫我们前方找个出口下了。
他又说,我们把护栏撞烂了一大截下来,要赔钱。
确实公路上有些护栏的碎片。
我们问赔多少钱,他说五千,他还说,你们抓紧赔钱,不然等会有其他人员过来,这个赔偿就不止五千了。
我侄儿悄悄手机上给我发个消息,说这是不是套路,来吃钱的?
我给他回,早点处理走了,人都差点死了,还考虑这些。
我们赶紧给他了钱,我微信钱不够,我侄儿把身上仅有的2000块现金也掏了出来。
那人收完钱,脸上一副是笑非笑的表情,说,等会他还要跟着去追那个货车。
前面方向的应急道这时气喘吁吁走过来一个小伙子,年纪不到三十,紧张地看了我们几眼后,松口气说,刚才他以为撞到了一个摆警视锥形桶的人,现在过来看有没有事情。
那道路维护局的人这时骂骂咧咧的。
小伙子走了,我看着高速路上不时闪过的车辆,不敢去开我们的车,就对那个道路维护的人说,师傅,帮我们去开下车,我们刚刚都吓破胆了。
师傅帮我们把车开到应急道这边,然后不耐烦地叫我们赶紧开走。
那天夜里,我睁大了眼睛,开着一辆车头滴水的车,载着我的侄儿,在高速路小心翼翼地行驶着。
最后虽然安全到了目的地,我给迎接我的哥讲了这个事情,对他说,不管是几百万,今晚不走了,明天修好车再走。
我想,不管有多少权利和多少钱,有的时候真是生死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上天夺人性命时候是不看富贵贫穷的。
事后回来,我叫我侄儿和我一起去庙里烧香,我说我们身上戾气太重,行事鲁莽,要去拜一拜才行。
那趟行程修车五千多,加上赔的钱,花了一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