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条狗的伟大友谊

图文 | 白桦czh

阿黄被送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冬天,正值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当然那时候它还不叫阿黄,它只是一条刚刚断了奶的小黄狗,蜷缩着身子,很懒,都不怎么愿意走动,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打起精神来。

一并送来的还有另一只小狗,是黑色的,看上去很机灵,刚放下,就在屋前的地里东嗅嗅,西嗅嗅。伯父从怀里放下两只小狗,笑着对我说:“你家伙食好,这两只狗就先放在你家养几天吧。你看你喜欢的话就留一只下,等过几天我再过来抱走另一只。”其实,我知道伯父是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想不开,所以在变着法子让我开心起来。

两只小狗的到来,让我感到了一丝丝的高兴。看着两个小家伙争相吃饭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黄色的那只虽然懒,可吃饭的时候却并不含糊,透出一股子灵光来,该吃吃,该喝喝。

过了几天,伯父再来时,出乎他的意料,我要了那只懒懒的小黄狗。我笑着说:“我也懒啊,懒人懒狗,般配得很。”

实在也懒的去给它起一个好听的名字,用手去摸了摸正趴在地上的它的脑袋,随口叫了一声阿黄,它竟木讷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当下,我一拍脑袋就决定它以后就叫阿黄了。

从此,阿黄就留在了我家,而它的兄弟则被伯父带回了家。

母亲常说,“这狗是投胎对了好时机,遇上了好人家。”因我的缘故,它一日三餐,顿顿有骨头有肉,受到的待遇算是我家有史以来养过所有狗里最好的了。

那段时间,身子很虚弱,我隔一阵子要吃一只甲鱼,吃到后来实在腻了,可又不得不吃,常趁着母亲不注意的功夫,连汤带肉一并都给了阿黄吃。它自是吃得津津有味,碗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原本挺瘦小的一条狗,在我的福荫下,个子大得很快,一下子就超过了桥那边宣婶家的几条大狗,连毛色都变得油亮滑顺起来。

阿黄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忧郁的气质。我不知道这是它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的。我曾在想,它是否跟我们人一样,对于家的印象会不会深深地扎在脑海里?夜幕降临,它会不会记起那曾经依偎在母亲怀里,和兄弟一起抢着吃乳的时光?

我无法确知这一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它没有忘记伯父。每次伯父一来我家,阿黄总是会格外亲切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摇着尾巴上前迎接他,走了也会摇着尾巴,站在台阶上目送一程。看得我这个主人一脸醋意。伯父走时,常常会感叹上一句:“这狗真是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去年的燕子也都一只只飞了回来,天气变得暖和起来。

我开始每天早起,沿着溪边的一条小道去散步锻炼。只需轻唤几声阿黄,它就会从地下室里跑出来,跟在我后面。一人一狗,默契得很。


家周遭的风景很久没有仔仔细细看过了,记忆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抓螃蟹抓虾的那一段时光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跟阿黄都在探索这个全新的世界。

任它在路边的小麦地、菜地里跑来跑去,追它的鸟、蝴蝶,我只好好地看我的花,走我的路,呼吸这自由自在的空气。对于阿黄我只一个时候是不认它的。那就是当它踩坏了菜农新种下的菜苗,被指着破口大骂,像一个做错了坏事的孩子般落荒而逃,跑到我身边时,我是装作不认识它的。


狗似乎是从来不走寻常路的。夏夜,带着阿黄去村里轧马路的时候,去时是规规矩矩地跟在我后面的,可回来的时候,摸熟了路况之后,就撒了欢似地四处跑,纵身一跳,就跳到了马路下边的田,我们在路上走,它就在种满了花木的田里跑。但不管我们在村里人家的屋里闲话多久,阿黄都会在门外静静地等,一直地等到我们回家为止。

少了平日里和姐姐弟弟的吵闹声,一个人在家总是无聊得很。刚好那段时间,迷上了摄影,姐姐便给我买了一个单反作为生日礼物。于是阿黄,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第一个模特,也因此留下了在我看来弥足珍贵的照片。

蝉声聒噪,天气由暖和变得燥热起来。阿黄变得更懒了,白天我不叫它,它能在阴凉处或家里电风扇底下的地板上躺一整天。你几乎可以清楚地听见它一躺下去下巴磕地的声音。我在桌上练着毛笔字,它却呼呼大睡,有时还发出奇怪的叫声来。但一到吃饭的点,就精神大作,围着桌子,一个一个地摇着尾巴,一脸乞求地“呜呜”叫过去,从我,到母亲,再到父亲。扔一块骨头给它,吃完,傲娇地把两只前爪搭地,猫似地向后伸一个懒腰,又“呜呜”地叫起来了,每每如此。

过了一个开心的暑假。

九月,身体康复,我回了学校念书,阿黄是不能常常见到了。我基本一个月回一次家。每每回到家,一闻到我的气味,阿黄总是迫不急待地扑上身来,像受了极大委屈似地“呜呜”叫个不停,摇着尾巴围着我转个不停,亲切极了。但放假总是时间不长,歇下没多少时间,又要走了。离别是我最不舍的时候,总要赶阿黄很久,它才会掉头回家。

原本以为我和阿黄都会好好地活很久。有一天晚上,母亲突然打电话告诉我说阿黄不见了。

我一下子就急了,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了呢?母亲告诉我,快过年了,农村偷狗的贼多,我家阿黄长得又壮又好看,怕被人惦记上,就给它系了一根铁链,拴在地下室里。

我忙说,那哪行呢?阿黄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套一根链子在它脖子上,肯定受不了,换我也受不了。

母亲说,不套的话,可又怕被别人药了去。你伯父家那条生阿黄的母狗,前几天就发现被人药死在马路边。

唉,我叹了一口气。偷狗的贼大多是外来务工的人,快过年回家了,就顺上几只狗,反正也不会有人追究,也无法追究。

这可苦了我家阿黄。我能想像到它被拴在地下室里时痛苦又无奈的样子。拴了几天后,母亲于心不忍,在给它送饭的时候,解开了链子,刹那,阿黄就一下从门口逃走了。母亲慌了神,急出门去找,但已不见踪影。

你说,阿黄还会回来吗?母亲在电话的那头问我。她和父亲已经拿着手电筒大晚上的找了许久了。

妈,你放心吧,会回来的,阿黄那么乖。我在电话里安慰母亲,可我当时心里却有一股立即想回家的冲动,仿佛只要我一回家,阿黄就会回来。但我不能,远隔百里,况且我还要上课。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跑回了家,在四处呼唤阿黄的名字。喊了很久,突然有一条狗出现在了马路上,冲我奔了过来,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我一看,是我的阿黄!我的帅阿黄!

过了一天,母亲就惊喜地打电话告诉我说阿黄回来了!

高兴过后,我对母亲说以后再也不要给阿黄套链子了,它受不了这个委屈。母亲连连答应。

铁链是拴不住它的了,没我的日子,阿黄变得很孤独,尤其是在受了铁链的刺激之后。它开始跟集市上那些流浪的狗为伍,就连夜晚也不怎么回家。母亲告诉我这些时候,我当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终于有一天,阿黄再没回家。

母亲在电话里叹息到,我和你爸已经找了好几天了,哪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唉,多半已经被人药走了。

听完母亲的话,我开始在心里痛恶起这帮偷狗贼来。于是强忍住泪水,在电话里一个劲儿骂那帮偷狗的贼。

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无耻,仅仅为了满足你们自己的口腹之欲,不顾道德底线,去偷去药别人家的狗!呵,对,在你们看来或许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可对别人来说,它就不只是一条狗,它还是一个伙伴,一个亲密的伙伴!

阿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它在我最灰暗最无助的时刻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陪着它慢慢长大,它也陪着我慢慢开心起来。我们在互相改变着彼此的过程中成了朋友,有时我也会对它说说话。虽然它很懒,但是很聪明,它似乎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会在我悲观时候逗我笑,傻狗一样地咬一根树枝,来回咬自己的尾巴。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终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所有我和阿黄这一年来的的点点滴滴在我脑海里一幕一幕地回放起来。

我不知到阿黄死的最后一刻是否在依然等待我的归来。

对不起,阿黄,我的阿黄。

我不该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你我曾并肩抵抗病魔的经历。我应该早点回来,把你带到学校来,这样就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

可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我仿佛看到,一双粗糙的双手扼住了你的脖子,越扼越紧,你的腿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样不停地在空中乱踹。你开始喘不过气来了,眼珠子瞪得更圆了,向上看着扼住你脖子的人,喉咙底发出呜呜的叫声,露出哀怜来。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拿着一根松树的柴,朝你头上猛的一击。顿时,天旋地转,四下里全变成了黑色,耳朵里嗡嗡地叫着。接着又是猛的几下重击,你的呼吸变得极度急促,喉咙里开始尝到血的甜腥味。脑浆流了出来。腿渐渐伸直,不再动弹。我听到了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拿着柴火的人对扼着你脖子的人狰狞地冷笑一声说:“它死了吧?”

我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一摸后背全是湿的。

阿黄,在这陌生的城市,我是如此的怀念你。你在天堂过得可安好?

我这辈子辜负了你,来世换我做狗,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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