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

1.

金老太虽然今年已经76岁了,但是她出门之前总是穿戴整齐,头发也要梳理平复。这些天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像扣扣子这样的精细动作只能靠小林了,小林是新来的保姆,四十几岁,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可是皮肤白嫩嫩的,长得也洋气,用金老太的话形容就是一点也没有农村劳动人民的勤劳朴实。

金老太一生要强,年轻时在一个大型国企上班,工作一丝不苟,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个人卫生也总是先进,除了冬天的外套,她的衣服几乎每天都换,一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从来不用香水,可是身上总飘着淡淡的清香,那是洗衣粉的味道。她选的丈夫在单位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是个主任。两人结婚后生了个儿子,虽然工作忙,可她总是把家收拾得纤尘不染,在家里穿的衣服和在外面穿的衣服要严格区分开,回家马上要换衣服,如果来了客人坐了沙发或是床的话,她要连夜把沙发套和床单洗干净,只有这样才能安心睡觉,晾衣服的绳子在阳台上系的高高的,晾在上面的衣服任何人都不许碰,儿子李晓天从小就知道,只要阳台上挂着衣服,就不允许他在阳台上玩了。她的丈夫老李虽然受了许多束缚,可一想心爱的妻子这么干净勤快也就释然了,毕竟人无完人嘛,老李本来就是个随和的人。

时光荏苒,几十年也这么过来了,等金老太从财务主任的职务上退休,老李从副厂长的职务上退休时,李晓天自己经营的公司也蒸蒸日上了,亲戚朋友都羡慕这个美满的家庭,只有金老太自己常常遗憾年轻时没能生个女儿。等到李晓天结婚后,金老太盼着能有个小孙女,可李晓天直到离婚也没生出半个孩子来。

七十岁那年,老李走了,突然的就走了,早上出去锻炼就没回来,医生说是心脏的原因,可金老太怎么也想不起来老李什么时候有过心脏病,可人没了这是事实,怎么也得接受。李晓天工作忙,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金老太自己有时在家看电视看书报,有时出去和邻居老太遛遛弯,日子倒也安静自在。

2.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金老太老是觉得自己的手抖,有一天她和刘老太聊天时,头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刘老太看她这样子,突然瞪着眼睛,说:“你这怎么回事?怎么跟我一样了?”刘老太本来就摆动的头摇摆的更厉害了,“你手抖吗?该不是也得了帕金森?”

两个老太的头同时摆动着,好像一起做着什么健身操。

金老太不相信自己得了和刘老太一样的病,刘老太比她还小4岁呢,却显得比她要苍老许多,每天走路也走不好,在小区里溜达要老伴用轮椅推着,她老伴姓王,人们都叫他老王。老王不老,比刘老太小了整整六岁呢,人长得也精神,最爱穿白裤子白鞋,整个人干净利索,刘老太常讲:“我家老王年轻时不起眼,老了还帅起来了呢!”金老太听了这话总是笑而不语,心想我的老李才真的是一表人材呢,无论年轻还是年老时,最重要的是老李有其他男人没有的气魄,当年可是全厂职工的偶像,老王只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头,不就是总穿白裤子爱打扮吗,每天对刘老太软声细语的,听得金老太直起鸡皮疙瘩。

可是老李再好,也与金老太阴阳两隔了,她不想得和刘老太一样的病,刘老太除了有老伴照顾,还有一个孝顺的女儿,每到双休日刘老太的女儿就会住到娘家,女儿总是耐心的搀扶着母亲在小区里散步,每次看到这一幕,金老太的内心就会掠过一丝惆怅,谁让她是个病人呢,应当受到照顾,她这样安慰自己,可金老太心里明白,就是自己有病了也得不到这样的照顾。

金老太的手又突然颤抖起来,她把放在门口的衣服放进水盆里,用力的控制着双手洗起来,洗着洗着她发现她的手竟然不抖了,她不禁内心狂喜,怎么会得那样的病呢?不会的,就知道不会的,今天晚上要多做几个菜,让晓天回来,都多长时间了没看见儿子了?做什么菜呢?她盘算着打开冰箱,没有什么东西,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去市场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菜,金老太急忙换了衣服,拿了袋子出门去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系扣子的手有些颤抖。下楼时她连续迈了三级台阶,想迈向第四级台阶时,腿却不听使唤,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迈进,突然失去重心,直接从楼梯上扑倒下来。

金老太从医生那里听到“帕金森”这个词时,全身都瘫软下来,到底还是这样了,金老太深深的叹了口气。李晓天紧锁着眉头、一脸疲惫的坐在床头,这些天昼夜不间断的看护令他憔悴不堪,一连换了三个护工金老太都不很满意,第一个护工坐在病人床头椅子上休息时,会脱掉鞋弯曲膝盖把脚放在椅子上,底蕴深厚的味道让金老太头晕恶心,纠正了她好几次,而这保持了几十年的习惯,恐怕一时改不过来,李晓天也看不惯她懒散的样子,马上换了第二个来。这个人倒是不总坐着,来来回回的眼里都是活,可是总不爱洗手,当她把手心儿里的药倒进金老太嘴里时,这个敏感的老太太能闻到汗水和头皮分泌物混合的味道。这双勤劳的手从头到脚体贴的服务着金老太,李晓天甚为满意,当金老太向儿子提出这个护工不讲卫生想换掉时,李晓天不以为然:“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那样一天洗无数次手,这人挺勤快的,现在找个合适的护工也不容易,您老将就一下吧!”金老太以不吃药相威胁,李晓天只好找来了第三个护工,这次简单了,金老太看到她那油乎乎满是头皮屑的脑袋,马上就说不同意,直接让她走了。还好,李晓天坚持了几天,他妈妈就出院了。

李晓天坚持要请一个保姆,因为他公司里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要处理,不能长期照顾金老太。而他的妈妈却不想请保姆,浪费钱不说,家里有个外人,别扭!金老太说:“你只要每天晚上按时回来就行,白天有电话,又有这些邻居物业的,没事!”李晓天皱着眉头说:“妈!我怎么能把你自己放家呢?我不能保证每天回你这儿,我公司里事情多,出差应酬,我支撑这个小公司容易吗?请一个人多少能照顾你!”他妈妈看着儿子憔悴衰老的脸,想起他也是快50岁的人了,时间过得好快,半晌她说:“你不找一个人成个家?你都40大多了。”听到这话,她儿子摇着头苦笑不得的说:“现在是给你找个保姆,怎么又弄到我身上了,我可不结婚,结了也是离,我现在自己挺好!”金老太又想说什么,可还是没张口,是,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呢?

小林还是来了。李晓天如释重负的走了。

3.

小林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白净漂亮,虽然四十岁了,竟然给人一种娇弱的感觉,病怏怏的,不过头发衣服都干净,这点金老太还是满意的,她叮嘱小林出门进门要换衣服,衣服尽量不要用洗衣机洗,要勤洗手,菜不一定好吃,但一定要干净,小林马上保证:“阿姨您放心,这些都不用您说,我也得这么做,李哥叫我来时就说了您老爱干净,放心放心!”金老太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李哥是谁,半天才想起李晓天比小林还大几岁呢,是该叫李哥。

刘老太听说金老太得了和自己一样的病,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还请了一个保姆,她赶紧到金老太家去慰问。

刘老太在老伴儿的搀扶下来到金家,小林满面笑容的把他俩让进屋里,金老太见到了病友,顿时觉得亲切,赶紧让小林去倒水拿水果,小林答应着转身去厨房,老王盯着她的背影小声对金老太说:“这是你找来的保姆?看着可不像能干活的人。”金老太说:“嗯,我看她细皮嫩肉的,人也不朴实,不过这两天还行。”刘老太宽慰她:“诶呀,保姆就是那么回事,你不能指望她像家里人那样照顾你,我看这个小林还过得去!”金老太听了这话心中怅然,幽幽的说:“要是我有个女儿就好了,哪像儿子把妈扔给保姆!”刘老太连忙又说:“女儿也一样,天天忙工作,还不是老王照顾我!”说完这话,金老太的脸色更难看了,刘老太也感到说错话了,正尴尬,小林端着水果过来,笑盈盈的说:“你们二老来的正好,阿姨为她得病天天愁,快劝劝她!”刘老太赶紧抓住这个话题:“老姐姐,人老了谁不得点病,咱们这个病也不致命,你千万要想开,没事让小林带你在小区里多走走,别总闷在屋里,我的病比你严重,现在不也习惯了!”老王也附和说:“是啊,咱们没事玩玩扑克啥的,也锻炼锻炼脑子,这病我有经验,没事!”小林转向金老太,笑道:“阿姨,你这邻居多好啊,现在城里哪还有这么好的邻居了?”金老太勉强笑笑,可能是病的原因,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

老王夫妇对小林的好感倍增,回到家后都说小林懂事会说话,“那个老金太太真是的,动不动就耷拉个脸,我好心去看她,她还给我脸色看!”刘老太气愤的说,老王劝她:“她也是可怜,儿子不管她,老伴还没了,不像你这么享福,我天天伺候你。”老王说话同时露出讨好的笑容,可他老伴并不感激他,反而声音又高了一倍:“你又在这里表功了,是不是?你伺候我亏了是不是?要不是我当年一边照顾孩子,一边上两个班儿供你上大学,你能有今天?你才照顾我几年?我伺候你们全家老小一辈子了,我说什么了?我…”刘老太由于太激动胸口憋闷说不出话来,老王见状连忙解释安抚:“好,好,我们全家老小都感激你,我心甘情愿伺候你,千万别动气,你心脏不好。”刘老太半天缓过气来,仍就恶狠狠说:“你要是对我不好,咱们女儿也饶不了你!”老王频频点头称是。

刘老太夫妇走了以后,金老太让小林把沙发罩洗一洗:“反正也没有好些日子没洗了,放在洗衣机里,不用你手洗。”小林答应着,赶紧去拆沙发罩,随着她的掀动,棉布里的灰尘和绒毛飘飞起来,金老太急忙说:“哎呀,弄这么多灰,茶几上的点心水果都脏了,水果还可以再洗,点心怎么办?以后记得先把吃的收起来!”小林连忙点头答应,把沙发罩抱起来迅速走进卫生间,一会,洗衣机开动的声音响起来,小林从卫生间出来,走进厨房准备做饭,金老太急忙喊到:“记得做饭之前要洗手啊,你的身上也都是灰!”小林从厨房跑出来,在阳台上冲着阳光仔细地拍打身上的灰尘,阳台上还晾着金老太的内衣,金老太看见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醒目的飘舞着,直飘向她的宝贝内衣,她几乎愤怒了,心咚咚的跳着,声音也尖利起来:“干净的衣服呀,又被你污染了!”小林慌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重洗,给我重新洗!”金老太叫喊着。小林从阳台上取下衣服,眼圈红了,转身去了卫生间。金老太过一会平静下来,感觉自己的表现太过激烈了,于是把小林叫过来说:“我态度不好,说话声音大了,不过你也要理解我,我一辈子干净惯了!”小林委屈的点点头:“嗯,我没事,我能理解你。”

小林继续在厨房做饭。一会儿,洗衣机提示音响起,沙发罩洗好了,小林从厨房出来跑向卫生间,金老太马上说:“记得洗手后再晾啊!”小林答应着,洗手后捧出沙发罩,沙发罩已经结成一团,金老太颤颤巍巍的过去想帮她拉扯平整,她刚扯了两下,沙发罩团里露出了她的线裤,“我的线裤怎么能和沙发罩在一起洗!!”金老太暴怒了。“我、我…”小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金老太给儿子打电话,说她无法忍受小林和自己卫生习惯不同,细数着各种琐事,李晓天正为这几天不景气的生意发愁,听了这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胜其烦:“妈,你这洁癖该改改了,我就是一大堆衣服放洗衣机里洗,这很平常,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我看小林不错,够干净了,脾气还好,我可再找不到更好的了!我这几天够忙的了,妈,我求求你,别再给我添乱啦!”金老太无可奈何放下了电话。

小林也给李晓天打电话哭诉:“李哥,我已经很小心了,可阿姨还是不满意,我有点受不了了,唔唔…”李晓天真不想再去找保姆了,而且他觉得小林并没有什么错,于是极力安慰她:“没事的,我妈就那样,你多将就她点,啊,年底我给你个大红包啊!”小林听见有红包,一时忘记了委屈,放下电话想自己没什么干保姆的经验,再找下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这小区环境好,家里只有金老太一个人,怎么也好对付,而且李哥也大方,先将就干吧,没有丈夫的女人还有个上学的孩子,有什么资格挑来拣去的呢?小林想到这感到胸中堵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天气好的时候,小林会推着金老太在小区里散步,这时候金老太的心情是最好的,尤其有刘老太在旁边和她聊天,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在一起至少不会惶恐孤独。只是金老太每次看到老王对老伴体贴入微的照顾,都是又嫉妒又羡慕。小区里其他老人都打趣说老王是模范丈夫,每到这时刘老太会展现出充满幸福感和成就感的微笑,在她衰老焦黄的脸上堆出更多的皱纹,金老太看了有点反胃。

老王真的是个体贴的好人,在金老太和他老伴聊天时,他尽量不在傍边做恩爱秀,而是和小林说说话,问问她家是哪里的呀、家里的情况呀、在这里习不习惯呀等等家常话,这样把主仆二人的情绪都照顾了。金老太是敏感的,她觉察到了老王的良苦用心,嗯,老王是个心细的好人,老刘真的挺有福气!

刘老太的女儿在海南买了房子,商量着要带父母去度假,老王不想去,刘老太跃跃欲试,特意来问金老太的意见:“我女儿说就在海边玩,不是坐车跑来跑去,我行动不便也没关系,这死老头子硬不去,你说我去不去呢?”金老太看她满脸显摆的样子,心里烦躁,但不得不敷衍道:“当然要去呀,不带老王,你自己和女儿去,让老王自己在家歇歇,成天照顾你,也够辛苦了,让女儿也尽尽孝道,多好!”刘老太美滋滋的说:“嗯,我女儿也是主要要带我散散心,她爸工作那会没少出差旅游的,就我哪都没去过!这回我把他扔家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刘老太欢天喜地的准备去海南了,临走前把海南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漂亮的纸上给金老太,“我女儿知道我用手机不方便,特意安了座机,你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啊!”金老太用颤抖的手接过纸,酸溜溜的说:“有女儿就是好啊,女孩心细,是妈的小棉袄啊!”刘老太心情大好,打趣说:“海南热啊,小棉袄还不得给我捂坏了,哈哈哈哈!”金老太也忍不住大笑。

出发那天女儿女婿开着车来接刘老太,她就住在金老太家对面楼里。金老太从窗口看见刘老太颤巍巍的下楼,被女儿细心的搀扶到车里,车子开动,绝尘而去,她心中空落落的,下午也没有出去遛弯,一直坐在窗口打着瞌睡,小林出去买菜了,屋子里寂静无声,金老太被一阵腿部痉挛惊醒,她挣扎着站起来,扶着窗台活动活动双腿。窗外天色有些暗淡,都几点了?小林还没有回来。正想着,对面楼走出一个人,正是小林,她的脚步匆忙,一会儿就听见楼梯有脚步声,门开了,小林进来,可能是走急了,她的脸色微红,喘息急促,金老太问她:“你去对面楼里干嘛?怎么买了这么长时间的菜?菜呢?”小林一惊,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支支吾吾:“我…我…忘了放哪…”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金老太正要追问,门铃响起,小林连忙转身去开门,来人无声的把一个兜子递给她,她迅速的接过来关好门,“谁呀?”金老太探头问到,小林低头半晌答到:“是保安,把菜给我送来了,可能我落在哪了吧。”说完一头钻进厨房。

“怎么也不谢谢人家?”金老太分明看见刚才站在门外的人穿着白色的裤子和鞋,跟老王平时穿的一样。她转身望向窗外,正好看见老王的背影。她沉默半晌,若有所思。

金老太这几天晚上睡的好香好沉,自从得病之后,很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可能是小林这几天晚上都给她喝一杯牛奶的原因,而金老太知道,一杯牛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午夜,金老太突然醒了,她慢慢的坐起来,挣扎着穿上拖鞋,披上衣服,蹒跚的走到窗口的椅子旁坐下,她没有叫小林,因为她知道小林此时并没有在家里。她死死的盯着对面那栋楼,整栋楼黑漆漆的,在惨白的月光下好像一面硕大的墓碑,没有一丝生气,她就这样盯着,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墓碑上有一方亮起,片刻又灭掉。

这一方恰是刘老太家的窗口。

金老太看到一个黑影从墓碑出来,快步奔向她所在的墓碑。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床上躺好,很快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门轻轻的开了,她知道她的保姆回来了。

几天后的夜里,120急救车的鸣叫声响彻整个小区,金老太被惊醒,她走到窗前。对面楼门口被车灯、路灯以及窗口透出的光照得亮堂堂的,就像剧场里聚光灯下的舞台,金老太清楚的看到刘老太的女儿拼命的拉着担架,后面跟着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的老王和小林。

4.

“想不到小林竟然和王叔搞在一起!”李晓天一边喂他妈妈喝汤一边说:“刘姨怎么那么巧大半夜回来了呢?一看那场面当时就过去了,送医院也没抢救过来!”

金老太抖动着脑袋说:“你也没去看看她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李晓天无奈的摇头说:“她女儿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她妈是我害死似的,小林只不过是咱家保姆,已经跑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哎,我还要再找一个保姆来!”金老太没再说什么,吃完了饭,李晓天被电话叫走了。

金老太独自坐在窗前,房子里静悄悄的,房子外也是静悄悄的,她转头看到电话机旁那张漂亮的纸,想起前几天打电话时,因为手抖按号码按错了好几次,她后悔打电话让刘老太半夜回家,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起身过去把纸拿在手里,淡蓝色印花的信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串数字,写这数字的手也是颤抖的,当时该费了多大的劲儿啊,她抚弄着信纸,眼里流出了一串浑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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