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攻城之日起,凉城好似一夜之间冷了许多,呼吸间都起了白雾。
帐中,孟长欢正与将领商量计策,“将军,对方倒是一点不急啊,这么几天,都是小打小闹。”
“他们有什么可急的,单单靠一对一打,十五万的军队有绝对优势,想得就是慢慢磨,耗光我们。”
“那我们主动出兵?”
“出兵?恐怕他们早已准备好陷阱,我们一去正中对方下怀。”孟长欢淡淡开口。
“那怎么办啊?”
孟长欢眼神突然凌厉,清冷无双,“既然他不愿出兵,就逼他出兵。”停顿了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指指地图上对方驻扎之地,“天气冷得太快,他们的后续棉衣粮草必定还在路上,孟洄,你去,待他们经过凉谷的时候给我把他烧了。”
“是,”孟洄想了想又道“将军,不带回来,要烧?”
“带回来?你有把握把这么大批物资从敌军后方运回?”孟长欢掀掀眼皮看向他。
“……”孟洄一惊,低下头,劫粮草要绕过敌军,本来就不可能大批人马,放把火趁乱撤退还有很大可能,要正面对上全歼对方再运回粮草根本不可能,更不用说回途会惊动对方。
“好了,不要太贪心。”孟长欢冷冷一笑,“只要他后续粮草没了,天寒地冻,不说士兵经不经得住,就那些马也受不了,届时,他不想出兵速战就等着集体饿死冻死吧,凉城这个名字可不是随意叫的。”
…………
当天夜里,孟洄就带着一千人马自凉城后山择小路而下。
两天后,孟长欢坐在帐中,听着属下对这两天战况的报备,临了,有将领问了“将军,这孟副将还不回来还不是出问题了吧。”
孟长欢头也没抬一下,“凉谷入口狭窄,能通过的人有限,只能排成一列进入,两面山高,正是天然的屏障,根本不用靠近他们用箭射就能放火,这样还有问题那还回来做什么。”
话语刚落,孟洄就进入账中,没有丝毫狼狈,“将军,我们已经烧了他们全部的粮草,无人伤亡。”
“嗯,很好,你先去休息休息,晚上再来商讨接下来的事。”
“是。”
…………
夜间,孟长欢在军中巡视,孟洄跟在后面,“将军,这天是不是更冷了几分啊。”
“嗯,”孟长欢望向天空最纯粹的黑色,“两个时辰后,你开始疏散凉城的百姓到附近的城池,什么都别管,直到全部送走。”
孟洄有些难以置信,“将军,你想……”
“如果守不住,要城有什么用。”
…………
第二日起,敌军就开始了疯狂进攻,没了后续粮草,天气越来越冷,很有可能大雪封山,到时候可就危险了,倒不如趁粮草还算充足,速战速决,毕竟人数上占优势。
当天夜里,孟洄才回来,城外还在交战,孟长欢正单手撑着额头合眼休息,闻声抬起头,“将军,你去榻上睡一觉吧,他们被逼急了,车轮战轮流上阵,我们也不会让他们捞到好处。”
“不用,”孟长欢揉揉额角,看向孟洄,突然笑了笑,“孟洄,我们认识多久了?”
晕黄的灯光下,孟长欢眉眼弯弯,谈笑间雪腮上梨涡若隐若现,孟洄有些出神。
“孟洄?”
“嗯?”孟洄猛然回神,略微想了想,“十年五个月零三天。”
一出口,心中竟然有股莫名的喜悦。他是孟家为孟长欢层层挑选出来的副将,第一次见她,她就站在军中的操练场中,略带点傲气,俏生生地对他笑,“你会武功吗?”
那年,他十岁,她八岁。
“这么久了啊,”孟长欢笑出了声,“你记性真好。”
孟洄没回答,能不好吗?只要和她有关的事,他都会记住。
“孟洄,你要好好活着,这仗结束,我给你娶媳妇儿。”
孟洄抬头,眼里是她极其认真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
快凌晨的时候,战事才停。
两个时辰后,却又打算开始攻城,却只有几十个人守城,攻开大门后发现城中空无一人,不由担心,反而没有盲目攻城。
敌军军营,“将军,这是不是有陷阱啊。”
“可是这城门又是关的,好像是为了撤退时不让我们知道。”
“攻进去再说啊,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这孟家军可都是骁勇之辈,必定是有陷阱。”
……一时间,七嘴八舌,谁也说服不了谁。
良久,“闭嘴”首座上的人终于开口,“先派一万进入探探。”
半个时辰后有人急匆匆进来报告,“将军,城中已经无人。”
“嗯,骑兵为先锋,先行进城,后续步兵压上。一旦有情况,马上撤退。”
“是。”
凉山上,孟长欢正站在制高点望向凉城,“都进城了?”
“是,将军料事如神,我们没惊动先进城的一万士兵,半个时辰后,骑兵就进来了。孟副将也已带五万兵马成功绕到敌军后方。”
“呵,太过明显的空城计,他们是不会相信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好诱惑。”
凉城内,步兵刚刚全部入城,两边店铺楼上,城墙上突然有箭射出,还未反应过来,油桶,酒桶都在往下砸,不过半柱香,街上都是油和酒,紧接着,火把之类的扔得到处都是,房屋多是木头,加上各角落堆积的干草垛,木柴,火光四起,蔓延得极快。
“快,撤,撤。”
“撤啊,有埋伏!”
……
乱成一团,后退间又相互踩踏,旗帜倒伏,火苗窜上身,只想着逃命,顾不得太多。
还未退到城门口,后方突然杀出一支军队,两方混乱交战,刀枪剑戟声,呼喊声一片。
凉城血流成河。
待敌军撤出凉城,孟长欢自凉山下来,凉城已全然没了几个时辰前的面貌,房屋烧毁的烧毁,倒塌的倒塌,城墙的砖石已被烧得滚烫,天边血红一片。
孟洄脸上满是血迹,手上的剑还在滴血,他看着孟长欢从远出走来,衣不沾血,唇色苍白,一步一步,纯净得像是绽放的合欢花。上次的伤病太过严重,她武力尽失,如今,比一般京都女子还脆弱几分。很难想象,这样清雅秀美的女子,会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伤怎么样?”孟长欢看着他左肩上流血的伤口。
“皮肉伤,对方至少死了三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加上昨晚的,他们不会超过七万。”孟洄想了想,“我们,应该还有六成。”
孟长欢闭了闭眼,就算不用深呼吸,血腥味也扑面而来,孟洄深吸一口气,“将军,你先离开凉城吧。”
“你要我当逃兵吗?”
“可是……”
“不用说了,先清理战场,休息休息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