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段时间心情特别糟糕,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小事,都会让我心烦意乱。
昨晚台风先生来了,二话不说就把二楼窗户边的紫罗兰小姐卷走了,紫罗兰小姐走得也实在是匆忙,绿叶落了一地都不在意,任由台风先生兴风作浪她也默不作声。
这事其实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吧,一个愿吹一个愿随,我瞎操心什么呢?可我就是看不惯台风先生的肆意妄为,想想就来气。
今天早上,为非作歹的台风先生终于走了,我赶紧打开二手客栈的所有门窗,让清新自然的气息狂奔而来。
站在客栈的门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可是下一秒,突然又觉得闷的慌,因为我看到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扫帚大叔。
“你怎么来了?”我面无表情,既不想欢迎,也不拒绝。
“瞧你一脸的不爽,”扫帚大叔说,“听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哪个坏蛋说的,”我气得很想跳起来,奈何全身乏力,“你叫他来找我!”
“哈哈…”扫帚大叔笑了,“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病了。”
说实话,我真的气到全身开始发抖,可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你至于这样嘛,不就是被一些无关紧要的无名狗当作饭后茶点而已,真没必要动气。
我一气就脸红,一脸红就头痛,一头痛就发晕,一发晕就更气,于是,成了死循环。
扫帚大叔站在一旁摇摇头说:“你这病得不轻,得治!”
“我没病!”我脸红耳热地吼道。
“今天还有空房吗?”扫帚大叔转移话题,扫了一眼楼上的房间,随后瞄了我一眼,识相地说:“我还是自己去找。”
扫帚大叔离开了我的视线,可我还在郁闷:我根本就没病!我病了吗?
2
扫帚大叔一住进来,似乎客栈里的世界都变了。
吸尘器阿姨说她最近腰酸背痛的,想请假几天休息一下,顺便去按摩椅大爷那边看看哪根电线搭错了。
抹布大婶干脆也不理门窗台面了,一心想着去几公里外的造型屋染一身紫红,说是今年的流行款式,如果不去弄,她没心思干活。
就连空气净化器小姐也罢工了,说是凭什么别人可以请假可以临时走人她就不可以?她说这话时,我竟哑口无言,一时间连我都觉得她说得很对。
可是一下子走了这么多清洁工,客栈的清洁工作谁干?我气坏了,这次可能把肝气裂了,以至于走起路来全身都痛。
扫帚大叔呢,倒是过得清闲自在,他似乎脸皮比墙还厚,不仅不愿帮忙干点打扫的活计,还明目张胆地免费享受上等房的高级待遇。
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要知道上等房住一晚,可不只要一吊银子这么简单,如果服务周到,还得继续补银补金呢,他一破烂的扫帚大叔,除了身上那一堆密密麻麻的杂毛,几乎一无是处。
我的火气越积越多,终于有一天,扫帚大叔跳上我的门窗,在那吹风乘凉时,我憋不住对他发火了。
“你什么时候走?”
“嘿嘿,”他从门窗外跳进来,精神抖擞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等你病好了,我就走。”
“我都说了我没病,”我边说边喘着气,毕竟上了年纪,说话太大声都容易呼吸不畅,“再说了,我生病关你什么事。”
“我会治病啊,”扫帚大叔说,“你以为我这身毛发长来干嘛的?”
我愣住,“你不就是一只扫帚吗,除了打扫,你还能折腾什么?”
“哈哈,你不知道吗,我是神医扫帚,”扫帚大叔笑了起来,随后高兴地从屋里弹飞了起来,一眨眼他已经飞到了屋外,他的声音随着风先生的到来吹了进来。
“我扫的,可不只是灰尘。”
3
日子一天天过去,谁也没有察觉,尘螨大军们无声无息却又有模有样地占领了整栋客栈。
从地下室到屋顶,从下等房到上等房,几乎每一处角落,每一块瓦片,都被尘螨小兵埋伏了,连我平时里的洗漱用品,甚至是贴身衣物,都不能幸免。
我的脾气似乎随着尘螨军的潜入变得越发不可收拾,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跟客人们争个面红耳赤,为什么要选择强词夺理而不心平气和地对待。
于是到后来,留下来的客人越来越少,大家似乎像商量好了一样,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客栈。
瓶子小姐一向心高气傲,她自然忍受不了肤白肉嫩的自己变得乌头灰脸,一气之下她在我面前把刚签的半年租房合同撕个粉碎,而我在她摔门而去之时,竟说了一句:你最好别再回来。
一向与世无争的枕头君和被子君似乎也被惹毛了,大概是我对尘螨大队视若无睹的关系,他们身上竟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毛灰,无法继续忍受恶劣环境的他们,跟我大吵了一架之后,也走了。
就连沉默寡言的桌凳兄弟,也在一夜之间,从客栈里蒸发了......他们连跟我说句告别的话,都懒得很,似乎早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
总而言之,如今的二手客栈,只剩下一个老板一个客人,那就是气急败坏的我,和脸皮巨厚全无所谓的扫帚大叔。
终于有一天,连我也产生了离开客栈的想法。
因为那天,尘螨军的领头偷袭了我的头发,就在那里埋伏了上百个尘螨小兵,我头痛无比,想尽快逃离客栈,可我还没来得及跨出客栈门槛,一阵晕眩感突袭而来,我体力不支,直接晕倒了。
4
叫醒我的,是一根又硬又细的毛发,它直直地插入我的鼻腔之中,三秒不到,我直接从梦里惊醒,并且大力打了个喷嚏。这一喷,似乎把自己喷醒了,而且,这个喷嚏,就像一剂良药一般,把自己多日来的焦躁和郁闷,统统释放了。
我顿时感到轻松自在,但满脑子都是疑问,一旁的扫帚大叔终于忍不住笑了。
“现在感觉如何?”
“舒服多了,”我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伸手抓了抓头发,发现头上的尘螨竟然消失了,“怎么都不见了?”
“哈哈,”扫帚大叔说,“它们走不走,就看我扫不扫,我如果想扫,不用半天,个把小时都可以灭掉这些家伙。”
“那你干嘛不动手?”我皱起眉头,“就等我出丑,等客栈人去楼空?”
“其实是这样子的,”扫帚大叔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三个月前吧,我收到了一封联名信。”
“联名信?”我有点惊愕。
“信上说,二手客栈的老板病了,病得忘记了自己的本分,病得好坏不分,病得气急败坏。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可是当我来到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确实病得不轻,于是我决定接受他们的邀请,入住客栈帮你治病。”
扫帚大叔的话,让我目瞪口呆,但回想过去这几个月我的所言所行,我确实变了一个人。
我不仅动不动就乱发脾气,我还纵容尘螨大军肆无忌惮地横扫整个客栈,我甚至把看不顺眼的客人一个个轰走,最可怕的是,我没法承认和面对如此判若两人的自己。
“我确实病了,”我摸摸自己的脸,“我承认,我的内心世界一片腐朽。”
“你终于承认了,”扫帚大叔说,“不过为时不晚,还有得救。”
“晚了,”我声音有点哽咽,双手蒙上自己的脸颊,“他们都走了,全部都走了。”
“哈哈,”扫帚大叔笑了,“他们在不在,走不走,有那么重要吗?最重要的是你的初心在不在,二手客栈的意义在不在。”
我的初心,和二手客栈的意义?
扫帚大叔的话,顿时敲醒了我,我抹去脸颊上的热泪,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物,一阵拾掇后,我准备重新打开二手客栈的大门。
5
当我推开客栈那钻红色的大木门时,我惊呆了。
门外,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趴着的,总之,那些二手客栈曾经的新老客户,一下子围住了客栈的门口,他们脸上挂着认真又期待的笑容,似乎又重新看到了那个老当益壮的三娘。
“你们,”我惊讶地声音有点颤抖,“怎么回来了?”
“我们啊,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大伙们齐声说,“就是在门口附近守着,扫帚大叔说,再等些时日,你病好了,我们就可以回来了。”
我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把大门推到尽,想以最好的姿态,重新欢迎我的新老朋友们。
当我回到柜台时,干净整洁的台面上,摆放着一封信,收件人是扫帚大叔,寄件人是:二手客栈全体的新老顾客。
当然,我猜到了,这应该就是扫帚大叔口中所说的,那封联名信。
那扫帚大叔呢,他去哪了?
反正我把客栈里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他的影子,不过据经过门口的蚂蚁君说,扫帚大叔不久前就收到了其他来信,估计现在正赶往需要他救助的其他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