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张杰，别误会，不是唱歌的那个，今年三十岁，就像冯唐文章里表述的那样，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最可悲的是家里人都觉得他没救了，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01
大姨遇到姨父的时候二十岁，就那么一瞬间的擦肩而过，就沉迷于男孩子的帅气无法自拔，那个时候的姨父还留着性感的小胡须，这一切在那个年代的乡村都是不多见的存在，恰好碰上了少女的情窦初开，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大姨非他不嫁，外公外婆都把断绝关系这样的词说出来了她还是不肯放弃。
没办法，只好举行了简单的家族内婚礼，姨父连彩礼都没给，大姨才不管呢。只要能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岁月就静好了。不，她错了。他们没打算那么快要孩子的，可我哥就猝不及防的来了。那个时候的家还是土墙，他们和姨父的妈住在狭长黑暗的小屋里。贫穷，消耗了一切关于新生命的希望，甚至还带来了恨意。
所以我哥出生的时候，没受到任何婴儿该有的悉心照料。尽管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在心脏里开花，但在大姨那，他就是个拖油瓶，吃饭连碗都没有，就拿勺子挖一勺，黏糊糊的一坨扣在桌子上，我哥就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往嘴里送。
02
度过了惨淡的童年，还有更悲惨的少年时代。五年级的时候，龙凤胎弟弟妹妹出生了，本来就没多少人关心的他更自由了，可以算是走向了堕落的第一步，停止学习。他跟着邻居的混混初中大哥每天在村道里闲逛，手里攥着小树枝，看谁不顺眼就举起手准备打。大哥就会上前拦住，“欸，别这么冲动。”
后来的发展可想而知，他也成为了一个地道的小混混，因为长得帅，不仅被男生追随，更多的是女生的情书和脸红的表白。那个时候我小学，经常会有小姐姐走到教室门口给我水果糖，我也乐意帮她们送小礼物。风光如我哥特别不屑一顾，和他未来的走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大概也猜得出来，考不上高中，辍学，出去打工。误入传销的歧途，大半夜给大姨打电话说出了车祸要五千块，后来全家人费尽心机把他劝回来，一看，这哪是那个帅气的小伙子啊，脏兮兮的破洞牛仔裤，指甲盖里藏着污垢，厚重的刘海盖过眉梢，白色的球鞋早就变样了。然而迎接他的不是热水澡或者凉茶，而是姨父的一顿毒打。“出去不好好挣钱，净给我整些幺蛾子，别出去了，在家干活！”
03
这一干又两三年过去了，外婆每天看着亲爱的大孙子扛着锄头下地，内心无比煎熬，找到大姨苦口婆心的劝说送他出去学个手艺，不能再当个农民了。托外婆的福，他去学了厨师。过年后回来胖了两个度，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啊！手指头全是刀疤，我看了心里特难受，这是生生把一个明星脸毁了！我是不是没说过，要是我哥遇到星探，就没陈伟霆什么事了。
钱是挣了，可也染了一身的臭毛病，以前混就混吧，就是骂个脏话什么的，组团上网什么的。这下好了，抽烟喝酒打牌都是老油条。刚遇上舅舅买了麻将桌，天天找人打麻将，一打就是一整天。
我去叫他吃饭的时候，只见他油乎乎的脑袋埋在烟雾里，懒洋洋的靠在劣质皮椅上，嘴里叼着烟，挑一张牌轻蔑的扔出去，二条。一问输赢，“问这些干啥，婆婆妈妈的，没输没赢。”
不止是麻将，问什么都是那样，“问这些干啥，你们好好的就行了，不用管我。”语气极度不耐烦，就像以前看女生的情书一样，可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都透露着来自生活的无奈。哥哥大概，说不出口吧。毕竟都二十五岁了。
满腔愁绪都化成了酒，终于在一个忧伤的雨夜滑倒在灌木丛，一觉醒来，腰伤了，腿扭了。可还没找下媳妇，这可愁坏了全家人，大姨托我妈给找个对象。我妈可能自带媒婆体质，一说就成。这次也不例外，物色了一超市的收银员，白白净净，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就是有点矮，不过这更凸显了我哥一米八的伟岸身躯。
爱情萌芽的时候真奇妙，我妈给那女孩看照片的时候我也在场，她一拿过来脸就红了，就跟你们看见陈伟霆差不多吧。结婚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宝宝。
04
有了家庭，就不能在外闯荡了，哥哥凭借他的手艺，和嫂子在县城开了个小餐馆，菜一刀刀切，面一碗碗下。然而一段平淡的家庭生活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哥哥的腰伤不断复发，终于支撑不住餐馆的运行，赔光了钱还欠了债。宝宝的抚养问题，究竟是给大姨养还是亲家，这事情弄到现在都没明白，还差点终结了这段良缘。哥哥再度堕落，睡一整天的觉，傍晚骑电动车去找当年的混混大哥喝酒，要不然就是打牌。
嫂子气不过给大姨告状，却招来我哥劈头盖脸的一顿牢骚。“成天就为了这点事叨叨叨，叨叨叨，烦不烦，你不用管。”气的大姨发誓再也不说一句话。嫂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重新干起收银员的工作。他没有任何对于孩子的留恋，他说，他对当爸爸没有感觉。
家里总说起他失败的人生经历，我插不上话，静静的听。他们嫌弃他被社会打磨，嫌弃他不懂得分辨，可是我们都没有认真的关心过他，他的心痛，他的委屈，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承受。我有一天跟外婆说起这些，她双眼尽是无奈，只说了一句，“路路你不知道，你哥的餐馆是让人用关系赶走的。”
我当时特别恨我自己，怎么不能早点长大，可以给哥哥找点关系。于是就去找我妈旁敲侧击，我妈也有此意，看不过我哥这么年轻，就跟四五十岁没什么两样。约他来家里谈谈，中途他去厕所呆了很久，后来我问我妈“你怎么把排气开了这么久。”我妈愤愤的回答，“你哥在里面抽烟！”
我叹口气，“好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就是说嘛！问他有没有厨师证，吞吞吐吐的说那没用，这我怎么跟人家说。”
妈妈还是给他找了工作。我上学走的那天跟他说，“你要好好干活，锻炼身体啊，你还这么年轻。”
“唉，路路啊你不知道，我的身体根本运动不了啊。”褪去了以前的不耐烦，全是无奈。“你跟哥不一样，哥早就不上学了，现在很后悔，你都是大学生了，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啊。千万别跟哥一样。”
他双手覆上我的头，我吸吸鼻子回答，“嗯，一定。”
谁宁愿堕落呢，都是看不到希望了，抽烟喝酒打牌，都是因为绝望无法承受。变得油腻，变得市井，可他也不愿意啊。找不到出口，就只能倒着走。
05
放假回家的时候就没他的消息了。问我妈，我哥呢？
“欸，别说了，人家嫌他腰不好提不了重东西，十二点开饭他十一点半就把菜炒好晾在那，不让他抽烟，偷偷躺在床上抽，迟到早退。还总把锅台弄的很脏，人家把他辞退了。”
每一句话都狠狠的击打着我的心，“那现在呢？”还是忍不住问。
“哼，现在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在哪。” 她说的云淡风轻，我心里暴风雨骤起。
中秋节那天早上家里做了红烧肉，舅舅说，叫上谁来家里吃一顿，舅妈说，为了啥啊。
“今天我侄子生日嘛。”
餐桌上突然一阵沉寂，电话铃声异常突出。
“喂”我看着陌生号码犹豫着接起。
“路路啊，你哥我。”陕西这地方就是邪。
眼泪一下就涌上来了，“嗯，生日快乐啊。”
“不错不错，还记得我的生日，外婆呢，我跟她说两句。”
“好好”我把听筒放在外婆耳前，激动的说，“张杰哥，张杰哥”
全家人的表情在一瞬间亮了，即使我们怎么批判他的不是，当他真的没有音讯的时候，我们内心也是不愿意的，你看人就是这么犯贱的生物。
“今天我娃生日，一定要好好吃一顿啊，你身体不好，平常多注意，一定不能累着了啊，嗯，好好的就行，过年回来给咱们露一手啊。”外婆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然后把手机递给每个人，都祝了他生日快乐。
挂掉电话，都各自忙着收拾，可分明有什么东西变了，静悄悄的。消失了很久的他在家庭群里经常发每日动态，他期待回复，期待关怀。
哥哥三十岁了。没有事业，缺少家庭的爱，符合一个“油腻”中年男的基本特质。可还坚持着内心，他一定很痛，摸爬滚打着戴上油腻的面具，以为那样就会变得强大。三十年了，还是会像小孩子丢了玩具一样丧气。在他说他不能运动的时候，远走没有人送的时候，孩子说不要他抱的时候。
“油腻”可以避免，但最终的良药，我想还是“爱”吧。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写作训练第十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