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英雄

我一向厌恶吃洋葱,不仅是因为吃完洋葱嘴里很不舒服,而且洋葱还会让人流泪,视为懦弱的表现。

但,在我生命中却曾对洋葱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结。

犹记得那是在初中。

楔子

黄沙漫天,随风卷入街道边一张铺满滚油的铁板。

恍惚中,一位年过半百的猥琐中年男子,佝偻着身子,用手驱赶着铁板周围的苍蝇蚊子。

偶有一两片飘零的黄叶落在沸油之中,也被轻拂而去。

只剩下一双泛黄的大手,上面的老茧足以说明其主人一生所走过的坎坷。

他没有戴手套。

很明显,这是一个无证摊贩。

流动摊子不大,但各种调料一应俱全。

锈迹斑斑的车身隐约映衬出几个字,却又被油渍深深地掩埋。

相逢开口笑夕阳如血,群山苍茫。

我要了两串里脊。

加了孜然,加了辣椒。

我吃腻了其他路边摊的油炸食品。

凡俗低劣的垃圾食品让我厌烦,我讨厌它们身上的洋葱味,比如说卖当佬与啃的鸡。

但这并不代表着它们的价格会因此降低一分一毫。

售货员冰冷的面孔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我大怒。

就在我即将发作之际,一张随风逝去的餐巾纸将我领到了这个刚来不久的流动摊贩面前。

“好寂寞啊!”我轻叹。

“洋葱要不要?”老板十分殷情。

正在我迟疑间,老板空手撒下一把洋葱,幻化出一道完美的曲线,缓缓落在了那一铁板的里脊串上。

洋葱片片,恍如飘飘仙乐,舞姿妙曼,轻盈体态。

美若早春嫩绿的新芽,盛夏缤纷的落英,晚秋淡雅的菊花,深冬茫茫的白雪。

洋葱被歌声摧落,轻舞于空中,美若一梦。

我毅然地接过那两串里脊。

可在那之前,我并不喜吃洋葱。

“给你钱,不用找了。”

“谢谢。”

我和老板的第一次见面就以这段低俗的对话结束了。

腐败从基层做起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初识里脊肉的味道时,我常常后悔。要是那一次我咬下去的对象是一截棒冰的话,那么我的人生与现在,绝不相同。

可惜,那唇齿留香的感觉,我至今都不能忘怀。

美味在舌尖绽放,仿佛有一千只受惊的鸿雁拍打起娇嫩的翅膀,翱翔于湛蓝的天际;又有一千条金色的游龙咆哮出骇人的吟响,昂首于浩瀚的长空。

在那一刻飘渺的轻云遮住了本并不明晰的落日,透骨的凉风婉转起在场每一个人的青丝。

我产生了一种幻觉。

我看见了地平线上温馨的家。

父母慈祥的教诲。

初中班长羞中带媚的面庞。

居委会大妈暖若朝阳的微笑。

事实上,那次我确实看见了一个居委会大妈。

气氛在那一霎那变得紧张起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息压得我胸口发闷,火药味充斥在空气中。

我甚至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抱定一个“但愿人长久”的理想,握紧了拳头。

“呦,李主任,今儿是不是还是来两串?”老板满脸堆笑。

“瞧你说的!城管待会儿要来突击检查,还得留个神啊!”

“好好好,我马上收摊,您看这不来两串?”老板堆笑的更加灿烂了。

于是那个所谓的“李主任”拎了两串就转身走人了,一路上尽是对老板手艺的赞誉。

我分明听见了一声长叹,但回望老板还是堆笑的灿烂。

不知道是哪位科学家从肌肉紧张的角度阐释了面部痉挛,而进一步的论证却是由老板完成的。

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老板都保持着这副早已完全走样的笑容。

身是浮云 我天天都来光顾这儿,不吃上一两串就觉得生命中缺少了点什么。

久而久之,我便与老板熟识,渐渐能聊上一两句天了。

我时常看见老板一个人泪流满面地切洋葱。

“为什么不放在水里切?”我问老板。

“习惯了。”老板笑笑,这是对“笑比哭难看”最完美的诠释。

有一次他曾在无意间跟我谈起一个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有一个人,年轻时候是一个登徒浪子,经常出入于高档娱乐场所,纵情于花红酒绿之间。

有时候,全天喝酒,喝光酒店里所有的酒。

有时候,整夜豪赌,输光几十万钱的支票。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

直到有一次,猛然间发现账户里的数字再也偿不起高额的赌债。

这时候,往昔“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一哄而散,没人愿理这个曾经风流,而今落魄的“少爷”。

那个年轻人不得不卖掉从小生长的豪宅,搬入了简陋的草庐。

八月秋高风怒嚎,卷我屋上三重茅。

三十年前一个梨花落尽的时节。

骤雨初歇。

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一张破败的病榻上,雨水顺着屋檐,恶化了老人的病情。

那个年轻人一直立在床前。

“爹,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年轻人哽咽了,双手紧紧抓着又脏又陋的被单。

“孽子,来,爹有话要说。”

年轻人低下头去。

“这是我们家的秘密……”老人说。

年轻人忍住泪,使劲地点头。

没过多久,老人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讲到这里,老板的眼眶润湿了。

“知道吗?那个年轻人就是我。”

当时,我年龄尚小,还不能理解人生大起大落的无奈,只是单纯地以为老板家的秘密是某种武林秘籍,得之便可无敌于天下。

“秘密是什么?”我天真地眨着眼,但随即就知道这句话问得不是时候,通常电影里的主角都会回答说,“如果告诉你了,我就不得不杀了你灭口”之类的话,这样会让我很没有台阶下。

“如果告诉你了,”老板一脸憨笑,“那么我的里脊肉就卖不出去了。”

沉默。

“其实,还有一件工具。”老板说。

大概是倚天剑或天涯明月刀一类的神兵利器吧!

我打量了一下桌上那柄锈迹斑斑的菜刀,一个寒颤。

之后,不谙世事的我经常看见颇有文人气质的老板,独倚阑干,吟诵着南唐著名昏君李煜的《虞美人》、《浪淘沙》,若有若无的泪光折射出几分落寞,仿佛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真的与眼前这个猥琐的男子有关。

也许,这就是老板为什么不在水中切洋葱的原因了吧。

那一次,我吃得特别多。

整整三串。

众人欺我非我贱,世人媚我为我钱。

浮华荣贵极媚研,英雄侠义只几钱?

三万红尘没权色,数千风流尽硝烟。

莫须有

校长在某次全校性的集会上发表了一篇《讨无证小摊贩檄文》。

“最近,学校周围流窜着一些不法商贩,他们没有执照,所以所卖的食品安全不可靠,而据我们了解,他们之中有很多是皮肤病患者。为了我们广大同学的身体健康,尽量不要靠近他们……”

讲台上慷慨激昂,仿佛那些自强不息的小摊贩是挑起第一、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

台下,群情激奋,同学们个个一脸大义凛然,握紧拳头,欲除之而后快。

校领导们看到这个情况,个个都露出了因为常年喝酒抽烟而发黄,所以根本辨不出本色的牙齿,狰狞地笑了。

当然,我们大家想除去的只是那个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老家伙。

“某某某,你败坏社会风气,教坏少年儿童,致使天心大怒,降下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地,饿殍遍野,孤儿寡母不计其数……”

这是我的《讨校长檄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总之,最近学校会对这件事情专项整治的。”校长终于讲完了。

天空中,划过一架喷气式飞机。

记得那天放学后,老板摊前人流依然如潮,花钱依旧如水。

唯一不同的就是人群中混进了两个成人,一男一女,一对情侣。

按常理,热恋中的男女应该是罗曼蒂克的,咖啡厅、西餐店才是常去的用餐地点,是绝对不会低俗到来吃这种“大到死人,小到致癌”的路边摊的。

我认得这两个人。

实际上,在场所有学生都认得这两个人。

如果说“结对子”的情况出现在学生之间已不算惊奇,那么老师之间的暧昧关系则是全校同学学习的楷模。

“旭东啊,你看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办啊?”那女的娇嗔道。

“清晓妹,我们应该去找摊主谈一下。”那个被称之为“旭东”的男子正气凛然,可看清晓老师的眼神很有些叵测的意思。

极尽猥琐之能事。

那个叫“旭东”的老师,年龄要比“清晓”大整整十八岁,所以他免不了“老牛吃嫩草”之嫌。加之他最喜欢《敕勒川》这首诗,所以同学们高声念道: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老牛……

有不怕死的补充道:“老牛老牛吃嫩草,嚼起嫩草就是香。”

却被那二人如虎似狼的目光瞪了回去。

有脑子转得快的,不知从哪里拿出几本作业本,围上去问些学术性问题,拖延时间让老板进行转移。

短短十来个弹指间,人尽散去,老板和他的摊子也无影无踪了。

“旭东……”那女的丝毫不顾自己平日里装出的“淑女”形象倚在男的胸怀中哭开了。

“下次,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那男的依旧一脸正气,可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却无情的将他那刚正不阿的形象出卖了。

因为那眼神一直盯着清晓胸前衣服的开口,好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喋血情仇小时候,我常常思索这样一个问题:我是谁?我是从哪里来的,又将前往何处?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无异于浪费时间。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准确的回答这个问题,包括老板。

不是说没有人知道老板的真实姓名。只不过知道的人大多已经死了,勉强活下来的也都是进了看守所了。

只知道阿威和阿龙叫老板一声“损哥”。

阿威和阿龙是跟着老板最久的年轻人,行踪隐秘,骨骼奇精。他们时常到老板铺子上帮忙。老板待他们也很好,时常将多余的里脊端出来,顺手拎两瓶啤酒,再炒几碟小菜一起酣畅。

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阿威和阿龙同时出现。

说不定他们之间根本不认识。

我不禁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作为一个有组织有预谋且纪律森严的黑社会为了使成员在被抓获审讯的时候不交供出其他成员,所以成员之间没有特殊情况是根本不会见面的。

数年前的三奇会就是这样一个组织。

三奇会,A省最大的黑道,行事低调,心狠手辣,很少与外界有什么联系。老大“损五魂”曾一夜之内单刀砍翻前A省最大黑道拜月教教主左元放及一百多名骨干,从此拜月教一蹶不振,三奇会成为了A省最大黑道。据不完全统计,三奇会会众愈万,实力遍布江南。

“损哥。”我面无表情靠近老板。

老板怔住了,又是满面泪痕。

切洋葱的手停了下来。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老板凝视前方,浑浊的眼球里出现了一丝骄傲的神彩,就像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细数起往昔的英勇神武、不可一世,但随即就黯淡了下去。

“我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了。”老板重新操刀。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云。

初入江湖的老板,为了不为城管抓住,特意将摊子摆在了全城最乱的“三不管”地带。

阿威和阿龙就是在这个时候盯上老板的。

“小子,你挺不懂规矩的,保护费交了没?”阿龙拿着棍子,敲打老板的摊子。

“保护费?”老板茫然。

“妈的,打!”阿威高喝。

一顿拳脚之后,阿威抓起遍体鳞伤的老板。

“说!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损哥的亲戚……”老板在生死凝于一线的危机时刻爆发出全部的潜力,凭着年轻时候的江湖经验,准确地报出了三奇会大哥的名号。

这下轮到阿威和阿龙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打的竟会是三奇会的人。

阎王让人三更死,不准留人到五更。

要知道,当年三奇会的势力是何等之大!阿威和阿龙虽然是这里的地头蛇,但如果得罪了三奇会也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为了弥补过失,老板就被供养在那儿,并最终成为了那里的老大。

很不幸,三奇会没过多久即被警方血洗,据说是动用了地对地导弹,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警方对整个行动封锁消息。

三奇会九千三百七十名会员尽数殁于此役,老大损五魂授首。

一代枭雄,就此毙命。

一时间,A省黑道群龙无首。

老板骑虎难下,索性打着“损哥”的名号,招摇撞骗,在阿威和阿龙的帮助下,重建了三奇会,统领了A省黑道。

老板在任期间,大规模整改了A省黑道,使之逐步走上社会主流,变成一个完整的教育集团,成为推动A省经济发展的一支中坚力量。

号令一下,招致许多门派的不满,认为这样的行为有损于黑社会的原则。但迫于三奇会的号召力,还只能勉强接受。

于是,昔日很多帮派杀人不眨眼的大哥成为了众名校的校长,生啖人肉的堂主就成了年级主任,就连最下面的小弟也变成了人民教师,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还获得了一定的荣誉。

可始作俑者的老板还一直坚守在卖人世间最低俗的食物的岗位上,还得防备昔日手下的追击,生活困苦。

我问老板,这样是不是很亏。

老板笑了,没有回答我。

从他笑里的辛酸中,我明白这并不是老板最好的归宿。

浪子,无凭无籍,踏便天涯也找不到一个家……

那时花开

那年春天,桃花开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吃的洋葱越来越多,但里脊的串数却永远是两串。

放学后,带上一两个好友,来此小摊,大嚼里脊,痛饮可乐,快意恩仇,纵情人世,爽哉,快哉!

这也是我在那段黑暗的求学阶段唯一的娱乐项目、心灵慰籍。

因为便宜,这里就成了“男子汉”们体现大气与豪情的地方。

经常看见一个相貌很有些英俊的男子,对周围人说,“这顿我请!”

又故作豪爽地拿出一张五元大钞按在铁皮桌上,高喝,“不用找了!”

接着那同行的几个人泪眼汪汪地互拍肩膀,称兄道弟。

过了好久,老板才吃惊道:“我要找你些什么!”

我就是那个人。

那段时间,老板以一个普通劳动者的淳朴、辛劳在我灵魂深处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老板的里脊极大的充实了我们社会底层匮乏的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为中国下一代的成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那年春天,洋葱开了……”我眺望远方。

最后一滴血

菩提菩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亦无有恐怖。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深秋的午后。

风微动,云飞扬。

我要了两串里脊,加了孜然,加了辣椒,还有洋葱。

阿威和阿龙负手立于老板面前。

“损哥,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警察吗?”阿龙很冷。

老板不语。

“就是在干自己的事时而又不专心地看着你,就像那些人。”阿威指着前方正走来的四个劲装结束的汉子。

“你们出卖我。”

“事实上,我们已经被抓了。”阿威和阿龙伸出双手,明晃晃的两把手铐上已然沾满了两个铁打的汉子追悔的泪水。

“我早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的。”老板很坦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出来跑的,迟早要还的……”

“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放下手中的武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为首的一人,走到老板面前,快速地掏出一本灰尘满满而根本辨不出字迹的“警官证”,又以更快的速度放了回去。

沉默半晌。

老板异常平静地与那个到底是不是警察都不知道的汉子对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请让我卖完最后一串里脊肉。”

本以为老板会说出一些豪言壮语,但没有想到的是老板却是用这等朴实无华的言语隐约而含蓄地表现出一个自食其力的奋斗者对这个黑暗社会的强烈控诉!

当时的我,却并没有为老板担心。

我正在猜想老板的家传秘籍是什么,他又会如何对付眼前这四个身体看来并不强壮的警察。

恍恍惚惚。

老板咧嘴一笑,冷峻的外表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杀气腾腾,旁若无人。

放眼天下,只我一人。

老板拎起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反手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血丝。

顿然间,锈迹一扫而空,刀身大绽光华刀形也由原来的不足五寸延展到了三尺开外。老板纵身一跃,腾空于一丈之上,生生地停滞住了!

此时的老板,长发飘飘,有如来自九幽炼狱的使徒,屠戮人间的修罗。

老板出刀。

第一刀。

刀气如峰峦叠翠,森严如嶂。

刀气锁住了那四个人的退路。

第二刀。

刀芒如长虹贯日,绚丽缤纷。

一个手持流星锤的汉子被刀芒自天灵盖劈做两半。

第三刀。

刀势如五岳压顶,势大气沉。

一个手持峨眉双刺的男子,双手做十字交叉,妄图格挡分毫,却已然被刀势压得粉碎。

第四刀。

刀意如宇宙空旷,惊艳绝伦。

其中一个胖子,双掌平平,试图还手,可依然被刀意自掌心砍入,爆成一滩血浆。

第五刀。

刀身如千条游龙,众生易仰。

最后一个人,用烟杆打出一套判官笔打穴的套路,但根本挡不住五爪金龙自上而下的攻击,被噬啮成一堆肉渣。

薄薄的血雾遮住了如血的夕阳,天地在那一刻变得血红。

老板的刀,在空中转了一圈。斩落了洋葱,斩碎了己身。

刀已碎,满地的碎片映着空际飞舞的洋葱,幻出万般色彩。

老板飘摆的衣袂,迎着微风。

“损哥,你将去哪里?”我冲了上去。

“天涯。”

老板像电视剧里的一样,说出了一个基本上等于没说的空洞到了极致的词语,让人听得云里雾里,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突然,老板又恢复了往日猥琐的形容,刚才“放眼天下,只我一人”的霸气荡然无存。

……

我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请让我卖完最后一串里脊。”

“不行。”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板即将出刀!

老板咧嘴一笑,拎起菜刀,扔给了我。

“这就是我的秘密工具,现在给你吧。”

我有些吃惊,但我回忆起许多格调低下,低级趣味的武侠小说中,主人公都是从小身负血海深仇,后被仇家打下山崖,幸遇高人指点,打通任督二脉,又在冥冥之中找到一两粒上古仙人飞升后留下的灵丹妙药,增长百年功力,继而学得绝世武功或得到某件神兵利器,三日之内便跻身于江湖前三!

我都没有多想,就拿它反手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却根本划不出任何血迹——刀实在太钝了。我觉得反倒更象一块钢板。

然后,我急忙拿起最后一串里脊,吃了下去,竟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狠狠地打了一拳电线杆!

之后,就后悔了。

“好痛……”

冷风如刀,落叶翩翩。

老板站在囚车前与围观的学生们告别。

“损哥,你将去哪里?”我冲了上去。

“监狱。”其中一个押解的汉子说。

“监狱里有医生吗?”老板说。

“有,怎么了?”

“其实我们家都有皮肤病。”

……

怪不得“告诉我了,他的里脊就卖不出去了”,这应该就是他们家族的终极秘密了吧!

车,沿着蜿蜒的小道,一路朝着余辉,行驶在消逝中。

那张随风飘逸的餐巾纸,如梦幻般的零落的洋葱,老板流满整张脸的泪,老板的五刀刀法,家族最终的秘密……

谜团都解开了,除了老板的真实姓名。

历史总会给人留下遗憾,因为这个世界是现实的。

老板走了,但他的精神像太阳的光辉一样,永远照耀着中国广大皮肤病患者在人生的道路上顽强拼搏的旗帜!

一个老板走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皮肤病患者前赴后继,为实现无证小摊贩的社会理想而不懈努力着。

后记:曾经沧海

这件事过去已有五年了。

五年的风沙在我这张原本很有些英俊的脸上留下了斑斑岁月的烙印,平添了几道沧桑的魅力。

我现在没事就上下打量老板送我的那把菜刀。

发现在刀柄上粗糙地刻有“张小泉”三个字。

或许这真是一件稀世珍宝,因为“张小泉”只是剪刀行业的龙头老大,但从不制造菜刀。

有人说思念是一种病,而这把刀无疑又在我病入膏肓之际加重了我的病情,

我的人生失去了追求。

但我偏偏无时无刻都无不在进行对里脊的寻觅之中。

有时候,全天吃食,吃遍一条街上所有品种的里脊。

有时候,整夜做梦,梦见的尽是老板猥琐的音容笑貌。

我很痛苦,认为上天抛弃了我,生命失去了意义。

后来在上海的一个夜市上我看到了同样的里脊摊。

摊主娴熟的动作让我想起了昔日的老板。顺着手臂,老板的汗水伴着调料混入到里脊肉去。

我要了两串,依旧是加孜然,加辣椒。

肉很鲜美,调料也不错。可我始终觉得是少了些什么。

洋葱。

可那路边小摊的洋葱令我厌恶。

尝试过一次后,我戒去了吃路边摊的习惯。

我不耐寂寞,开始试着自己切洋葱。

泪流满面,让我并没有将洋葱放在水里,而是任凭刺激性气味溢入我的眼中,泪打在衣衫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有了这样一种落寞感,恐怕就是老板当年的感觉吧!

若干年后,我故地重游竟然惊奇的发现那辆铁皮小车还停留在原地,我拂去车身上的灰尘,“正宗上海铁板里脊”这八个字映入眼帘。

我的眼眶润湿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

眼中淡淡的血丝遮住了如血的残阳,天地在那一刻变得血红。

我喜欢那样的景色,可以触景生情。

我知道了“张小泉”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是别的,就是老板的真实姓名。

我突然间对著名种马小说《基督山伯爵》的最后一句话有了某种深深的共鸣:

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于“等待”与“希望”这两个词中。

是啊,天涯并不是老板最好的归宿,最好的归宿是在监狱。

“洋葱要不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蓦然回首,却见一轮明月已上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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