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外祖母去世后,小普就不再爱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了,自从他不再爱她,她反而在见面时发问“您怎么总也不来看我呢?”小普对她浇灌热情时,她不容易发现他身上的优点,而这距离一旦拉远,她反而能够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从前的小普想尽各种办法进入盖尔芒特家的沙龙,都未能得逞,此时她却开口邀请他到自己家去吃晚饭,并说是只有至亲好友的小宴会。在王侯贵族这些稳定的阶层中,家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因此可以看成是对小普特殊的对待,极力想邀请他前往自己家的沙龙。
小普听到她约自己吃饭,还是大吃一惊,能和盖尔芒特一家共进晚餐,犹如一场渴望已久的旅行。因为他一直被拒之门外,所以只好把在小说中看到的有关沙龙的描写和在梦幻中看见的沙龙的形象赋予盖尔芒特沙龙,对见到的盖尔芒特是对读到的盖尔芒特的一种想象,尽管他心里清楚,盖尔芒特家的沙龙和世界上所有沙龙没什么两样,但还是把它想象得与众不同。由想象而得到的真实依然不是真正的真实,这在拉贝玛的演出那里已经做出了很好的诠释。
和小说中进入盖尔芒特沙龙不同,《驳圣伯夫》里也讲述了进入盖尔芒特沙龙的事。小普依然想象着盖尔芒特那座童话般的宫殿,突然有一天收到了一份请柬,童话般的府邸在他眼前自动打开,他应邀加入了传奇人物、彩窗人物、绒绣壁毯人物,这些人物高高在上,盖尔芒特这个了不起的姓氏好像获得了生命,好像向他招手。他对于盖尔芒特家处于飘忽在云端的幻想中,这突如其来的请柬让他喜出望外。但他怕这份意外的幸运是一场恶作剧,于是告诉了父母,他们觉得莫名其妙,认为受到盖尔芒特公爵夫妇的邀请再自然不过了。去或者不去,他们无所谓,但不愿意小普再疑心,希望他不必太在乎。
最终小普打定主意前往盖尔芒特沙龙,在这里他的外祖母还没有去世,小普想向花商订一朵饰孔花,外祖母觉得上衣翻领扣孔别自己家花园的一朵玫瑰花更自然……据说小说后面写到去盖尔芒特亲王家,也曾怀疑是不是接收到了邀请,跟这段描述有相似之处。但从两本书不同的翻译中不太能区分出这次究竟是公爵还是亲王,前面的请柬上写的是公爵,后面遇到的却是王妃和亲王。让我也有些糊涂,但已然写出来了,就先放在这里,日后看到亲王夫妇邀请时再做考证。
再说回到小说的内容,赴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之邀,是在圣卢走后第二天的周五晚上。这两件事是由谈论圣卢和盖尔芒特公爵身上的不拘礼节衔接和转换过来的,在小普去盖尔芒特家吃饭的那天,他突然发现了盖尔芒特公爵身上所具有的不少旧贵族的特点。盖尔芒特公爵看到他溜到候见厅,准备到门口迎接他,亲自帮他脱大衣。“德·盖尔芒特夫人一定会感到非常荣幸,我妻子怕您变卦,从早晨起,我们就开始念叨:'您瞧着吧,他不会来的。'您不是一个轻易就能结交的人,我还以为您会失约呢。”盖尔芒特公爵对小普的态度有些反常,但也在情理之中。每个人都想要进入盖尔芒特沙龙,一旦有人不热衷于此,他们便觉得此人是值得拉拢的人,更显沙龙的高贵。
德·盖尔芒特公爵身上有种宫廷生活散发的气味,他身上那种彬彬有礼的神态,就像一种延续了数百年的风俗。小普对他说想看看他收藏的埃尔斯蒂尔的画,他极力想站在高姿态,把与埃尔斯蒂尔的熟络展现的小普面前,说“我不知道您喜欢他,否则我可以请他赏光来这里吃晚饭了。”他这样竭力想发扬旧制度的传统时,身上反而少了旧制度的气息,当他没有这个愿望时,又成了旧制度的化身,这与小普想进入盖尔芒特沙龙却一直被拒之门外一样,当没有这份执念时却能轻易达成。
小普说想一个人在埃尔斯蒂尔的画前待一会,盖尔芒特公爵识趣地退下了。此处有小普对几幅画的观察和描述,我现在依然觉得在巴尔贝克第一次描述埃尔斯蒂尔的画最具震撼之美,普鲁斯特用文字完美地还原了画面,即便是那幅画真正在眼前也不外乎是他描述的感觉。这里他点明了埃尔斯蒂尔是一位印象派画家,“他善于把流逝的时光永远定在这光辉的一瞬间”,我们知道美国画家惠斯勒是埃尔斯蒂尔的原型之一。
小普沉浸在画中,时光过得飞快,完全忘了开晚饭的时间,当他出去时,所有人都等了他三刻钟。出于贵族应有的气度和礼节,盖尔芒特公爵并没有露出责怪的神色。由于宫廷生活的遗风和社交礼节的需要,盖尔芒特公爵急忙地把小普介绍给一位夫人,帕尔马公主,只要有新客出现,这是必不可少的。可怜的晚饭还没有开始,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社交的地位永远大于吃饭。小普见过一些人,讲述了他们的身份,但此刻还没来得及跟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打招呼。我突然觉得他之所以在进入盖尔芒特沙龙时,不再爱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是为了观察沙龙中其他人的举止言行,如果他还爱她,沙龙只属于盖尔芒特公爵夫人,而不属于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