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26

魔王星球  三

       一道阳光从舷窗照射了进来,孟阳兴奋地凑到窗子前,急不可耐地想要看看太空的样子——只见飞机下方云气氤氲,白蒙蒙的,弧形的大气层上方由明亮逐渐变黑暗,再往上就是黑魆魆的太空了,太阳重新变得明亮了,金光四射,如同正午。

      舱内中间通道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内嵌显示屏,上面用红光显示着:内温:20℃;航速:9㎞/s;飞行高度:300㎞,还显示了空气湿度、氧气含量。过了大约1小时,太阳不见了,窗外突然又变得黑漆漆的——航天飞机飞到夜半球去了,孟阳看看舱内,发现显示屏上的飞行速度已经变成了15㎞/s,过几分钟再看,它又变成了32㎞/s,飞行高度也跟着越来越大,等他再看窗外时,舷窗盖已经被关闭了。

      航天飞机运行稳定之后,独孤骏和少梁都兴冲冲地飘到孟阳的床铺来串门,独孤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这种失重的感觉对他来说真的是太奇妙了,他乐得像只刚刚下水的水鸭,在半空中不停地翻着跟斗,舱内的孩子们也激动地四处飘来飘去。

      “你这个床位还有窗子呢,是不是可以看到外面?我那里可没有!”,少梁说。

      “我刚才就看了,不过我记得航天员说过每天只打开一个小时,因为外面的宇宙射线太强了,但是一直不打开也不行,会把人憋疯的。”,孟阳说道。

      “这种感觉太棒了,在以前,我连普通飞机都没有坐过,妈妈总是嫌机票太贵了。”,独孤骏感慨道。

      孟阳附和道:“是啊,你妈妈肯定不会愿意你坐飞机的,毕竟她要省钱养活这么多孩子。”,又说:“我爸爸倒是带我坐过几次,不过那时候年纪小,什么感觉全忘了。”。

        孟阳说起爸爸,独孤骏突然激动起来,对少梁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孟阳爸爸可牛了,是个火箭工程师咧!”。

      少梁听了,立即露出羡慕的神情,说道:“哇!太厉害了,那你爸爸岂不是就是做这种航天飞机的?”。

    “是呢。”,孟阳说。

      独孤骏又开始憧憬未来:“我想到了狄古拉星以后,就学音乐,我的梦想是当个歌手。你呢,孟阳?”。

      孟阳想了想,说道:“我……暂时不知道,我当务之急是找到爸爸……但愿你到了那边能找到练歌的地方,我觉得你的嗓子挺好听的。”。

      独孤骏笑了笑,又问少梁:“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少梁沉思了许久,答道:“我其实是喜欢弹钢琴的,希望以后能成为职业钢琴手。”。    “不吹口风琴啦?”,独孤骏笑道。

    “口风琴我也挺喜欢,但我更喜欢钢琴,我家里买不起钢琴,而且家里太拥挤,买了也没地方放,所以只好吹口风琴。那只口风琴是去年舅舅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在踏上“越王”号航天飞机的日子里,孟阳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车轱辘般的生活——每天被舱内的闹钟唤醒,舱内灯打开,模拟白昼,然后航天医生给每位乘员发放两块压缩得跟石头差不多硬的太空饼干,那是一整天的口粮,当然还有水和牛奶,不过要去专门的饮水室排队,吃饱喝足之后健身,防止在失重的环境待久了骨骼退化,开灯16小时后熄灯,模拟黑夜,强制休息。简而言之,乘员们的生活就是——吃完睡,睡完吃,如此周而复始。

      孟阳每天唯一的盼头就是等待舷窗盖打开,看看窗外的星河以及渐行渐远的太阳。  随着航行时间的增加,孟阳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多么不可思议——此处没有土地,也没有重力,没有上下四方,没有空气,也没有昼夜交替、四季更迭,只有一片茫无际涯而又永恒的黑暗,远处的任何一颗星星都可望而不可即。而自己以及上千名同伴,身处一根巨大的金属管中,一艘生命之舟,离了它就必死无疑,这是多么奇妙的感受啊!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别人不知道,孟阳感到的是席卷而来的莫名恐惧感,尤其是在睡眠中,他感觉恐惧之手仅仅地拤住了他的脖子,每当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了。 显示屏上的日历每天都在更新,就在升空后的第三个月里,孟阳开始生病了,先是莫名其妙地呕吐、恶心,接着是食欲不振、四肢无力,偶尔还会发低烧,航天医生把他列为重点病员,对他格外关注,尽管吃了不少药,却总不见病愈,最多只是暂时减轻痛苦,这让他越来越灰心、恐惧。独孤氏兄弟和少梁经常来看望他,这使他感到无比温暖。

    “孟阳,我给你吹几支口风琴吧,你听完病准就好了。”,恍惚中,床头传来少梁那尖细、稍显稚嫩的声音,只见他从裤兜里掏出口风琴,吱呀吱呀地吹了起来。

      琴声中,孟阳回忆起了小时候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家里有爷爷奶奶,爸妈,还有哥哥姐姐,还有一堆亲戚,而自己作为幼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因为有那么多人陪伴着自己。在细雨霏微的初春,爸爸就带他下乡植树、种菜,给他讲授移植、选种、播种、施肥的技术,那时候他以为爸爸什么技术都精通。在秋高气爽的九月,妈妈带他出门去郊外赏秋,跨过小溪,穿过田野,走向远处的山冈。曾经的幸福画面历历在目,似乎使他振作起来了,他想,我一定要活着到达新世界,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亲人在等着自己,独自一人远赴天外的不仅仅是自己,爸爸曾经不也走过这条路么?就像歌里唱的,我走了你走过的路,不也算是一种重逢?

    “谢谢你,这首曲子真好听,它叫什么名字?”,孟阳强打精神问道。

    “叫《故乡的山茶花》,我再给你吹一曲吧。”,少梁答道,说完,又继续吹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这首曲子我好像听过,是不是叫《百鸟朝凤》?”,他又问道。

    “是的是的,你对音乐好像还挺懂诶!”。

      孟阳最后一次发烧是在第六个月,到了第九个月就不再发烧了,医生说他是熬过了鬼门关。

      到了第十一个月,这一天,舱内开灯才过了6个小时,广播突然响起:“各位乘客们大家好!航天飞机即将进入狄古拉超时空隧道,请大家回到床位并躺卧,请不要走动。”,如此重复了三遍,航天员又亲自催促,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大家都明白最危险的一段旅途就要开始了,认认真真地按照要求卧好。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越王”号航天飞机忽然轻微晃动起来,接着传来一阵噪音,似乎舱内每一块金属都在高频率振动,舷窗关闭着,大家都看不见外面, 不知道传说中的”超时空隧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只知道穿过它,这段遥远的旅程就可以缩短一大截,是通往狄古拉星的必经之路,因此,大家都很期待穿过它,早点到达新世界。这种振动和噪音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孟阳难受极了,感觉天旋地转,想要呕吐,又过了一阵子,航天飞机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他昏沉沉地晕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阳逐渐苏醒了过来,大脑又开始正常运转,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发现舱内一切依旧。这时,一个乘员激动地尖叫了起来:“到了,到了,我们过来了!”,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尖叫起来,整个乘员舱都沸腾了,沉浸在一片狂热的喜悦中。孟阳看了看舱内的显示屏,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了——只见上面的日历一栏显示着:新元407年,10月9日,星期六,航速依旧是32㎞/s,剩余路程:207,008,000㎞。  终于来到涅墨西斯星系了!孟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舷窗盖打开了,一道明亮的恒星光泄了进来,一颗从未见过的天体出现在了飞机的右前方——那是一颗椭圆形的恒星,在黑洞洞的空间中发出万道金光,那便是涅墨西斯星,被称为”新的太阳“,它的附近便是人类的新家园。

      “越王”号航天飞机又朝着涅墨西斯的方向继续航行了几十天,这天午餐过后,舱内再次响起了广播:“各位乘客们大家好,本次飞机将按照预计时间在三天后——也就是新元408年1月8日在苏迪兰国波罗迪威星际机场着陆,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LED显示屏上面的“剩余路程”已经越来越短了,又过了两天,他凑到舷窗前,看到了他终身难忘的画面——一颗硕大的星球悬在飞机的右上方,表面云烟缭绕,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透过云层的缝隙,可以看到绿色的大陆和白皑皑的山脉,还有零星分布的靛蓝色湖泊海洋,那便是“越王”号航天飞机一年来漫长旅程的目的地——狄古拉星。

      虽然还没有登临这颗星球,但孟阳可以感受到它的旺盛的生命气息,和他以往在天文望远镜里看到的任何一颗荒凉的星球都不同 ,它那么美丽而富有生气,像一颗白亮的夜明珠孤零零地悬在夜空,和周围的黑暗与死寂形成鲜明的反差,又像一座生机勃勃的孤岛坐落在茫茫的大海中,用它的活力与周围的蛮荒努力地对抗,而这个隐藏在宇宙彼端的秘境,终于迎来了又一批风尘仆仆的远客。

      狄古拉星越来越近了,“越王”号开始减速,当航速降低到9㎞/s时,航天飞机坠入了狄古拉星的引力场,孟阳早已做好了准备,瞬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引力把他牢牢地吸引在床铺上,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他完全无法重新适应。一年多时间的宇宙航行已经损害了他的健康,缺乏新鲜的食物,缺乏恒星光照射,受到无法屏蔽的宇宙射线辐射,以及长期生活在无重力的环境中,身体机能已经出现不同程度退化,导致他患上航天综合症。他感觉四肢乏力,脑袋昏沉沉,视线模糊,反应迟钝,整个人头重脚轻。

      “越王”号绕着狄古拉星飞了两圈,等待地面波罗迪威星际机场传来应答信号,飞完第三圈的时候,终于等来了降落指令,航天飞机向狄古拉星发射。

      此时,正值深夜,孟阳躺在床铺上哼哼唧唧,窗外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舱内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大概都是和他一样的身体状态吧。  终于要抵达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新世界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孟阳仿佛还在梦中,感觉难以置信,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手心也沁出了汗珠。  狄古拉星,真的到了,就在今天!就在此时!

    “越王”号机腹下面开着巨大的航灯,划破苏迪兰国寂静的夜空,把航速降到最低,对准了波罗迪威星际机场的跑道,缓缓地落地了…… 当起落架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舱内传来一阵震动,孟阳明白飞机已经落地了,但他感觉和在高空没有什么两样——反正都是昏头昏脑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些了。

      舱内的广播最后一次响起了:“乘客们大家好,本次飞机已经抵达苏迪兰国波罗迪威星际机场,现在是1月8日凌晨2点12分,外面的温度是-6℃,请大家不要走动,机场会派接机人员前来帮助大家下机,请稍等片刻。”。

    “呵呵,我想走动也动不了啊!”,孟阳觉得很可笑,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过了半个钟,依然不见有人来,孟阳用尽全力挣扎着坐起来,凑到舷窗前看向外面,此时正是黑夜,窗外只能看到零星的跑道指引灯,此外便别无一物。他不甘心只有这么一点宽的视野,脑袋往舷窗靠得更近了,眼睛几乎贴在了玻璃上,借着昏暗的天光,这才能看到更宽广的范围——原来飞机处于一片宽阔、平坦场地上,周围一马平川,远方有一排长长的路灯,还有一座低矮、宽大的建筑,不知道是什么用途,建筑外墙上布满了一排排户外照明灯,在黑夜里异常醒目,再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东西,顶部如波涛起伏,孟阳猜测那是一片巨树林,巨树林再后边只能看到射向天空暗淡的光束,他觉得那应该是苏迪兰的城市灯光。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依然不见有人来接应,孟阳躺下继续等待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灯光一闪,一辆拖车拖着一架舷梯向着这边过来了,后面又跟着几辆大车。随后,乘员舱的最下层传来了一群人说话的声音——是一个男人在指挥一群人干活,“轻点,轻点,好好,抬!,对,就这样。”。接着传来一大群人的脚步声,孟阳明白那是接机人员把四肢无力的乘员抬上担架的声音,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第六层了,一群穿着无菌服 的人七手八脚地抬走了一个又一个乘员,孟阳觉得那模样真像抬死尸一般,最后终于轮到自己了,像他这样的一个瘦男孩只需要一个人搬运,他被一个“无菌服”背在背上,走下飞机舷梯,然后放在一辆摆渡车上 ,等待开走,不知道要把自己搬到哪里去。

      一股寒气袭来,孟阳裹紧了棉衣,抬起头,这个位置刚好能再次看到“越王”号航天飞机的全貌,这架巨大的飞机如一座长长的大厦一般,乘员舱的舷窗一排排,一列列,透出白亮亮的灯光,飞机两边的翼灯一闪一闪,黑夜阑珊,黎明将至,天空渐渐有了光,这座巨大的太空城堡看得越来越清晰了,上一次这样看它还是在旧世界的黄田机场,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他感觉如梦似幻,恍如隔世。

      接着,摆渡车上又抬上来两个小孩,一个“无菌服”坐上驾驶位启动了摆渡车,车子慢悠悠地开了起来,航天飞机越来越远了,孟阳不知道黑石航天公司为什么给这架飞机取名叫“越王”,总之,它已经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再见了。 他此时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摆渡车平稳地行驶了十多分钟,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他又被挪到另一辆小推车上,小推车上坡、似乎进入某一栋建筑,接着听到电梯开门声和铃声,感觉自己在上升,小推车又沿着长长的走廊继续前进,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最后一次被人挪到一张床上,此时,他看到面前站着另一个穿着无菌服的人,似乎是一个女人。

      “这是什么地方?”,孟阳问道。

      “这是机场的航天疗养院,15楼16号疗养间,好了,你先不要说话了,我给你输液。”,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小推车上拿了两瓶药水挂在床头的挂钩上,取了酒精、棉签,准备给他扎针,这时,孟阳看清楚了她别着的胸卡上面的字:护理员,姬玉。

      三个病人的针都扎完了之后,姬玉站在疗养间中间,朗声说道:“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护理员,我叫姬玉,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家——首先,你们从旧世界刚刚来到狄古拉星的要进行4周时间的隔离,防止把旧世界的病毒传播到这个世界来,所以,四周之内你们不能离开疗养院。第二个就是大家要配合疗养院的治疗,你们在太空失重的环境下生活了很长时间,会面临肌肉萎缩、骨质流失、免疫功能下降等一系列问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但是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一般会在8周之内得到明显改善,到时候就可以正常活动 ……你们的行李等下会有人帮你们送过来,有事找我请按床头铃。”,说完,转身推着小车出门了。

      孟阳这时候才开始转动脑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封闭的病房,并排放着三张床,另外两张床也都躺着人,没有窗子,房门紧闭,地坪漆、墙壁、吊顶都是白色的,就连吊顶上的灯管发出的光也是冷白色,一切都反射着清冷的白光。两个小时过去了,现在早就完全天亮了吧?他想,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好好地看一看这个星球的样子,可是现在房间里没有窗子,自己又在输液不能离开,只能靠在床头上,又想起了心事,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寻找爸爸,既然是爸爸委托人把自己邀请过来的,那他应该知道航天飞机到达的时间吧?他应该主动来这里找自己才对呀?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过了半天,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如果爸爸始终没有出现,那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爸爸的通讯地址,甚至不知道他在这边做什么事,黑石公司的人也没有告诉他这些信息,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他,那又该怎么办呢?自己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又该如何生存呢?一想到这里,他觉得不寒而栗,立刻又愁眉不展。

      这时,一个“无菌服”用小推车拉着一堆行李进来了,他找了个空位把行李卸下就走了。孟阳看了看行李,找到了自己的两个拉杆箱和灰色背包,这时想起当初黑石航天公司江机长转交给自己一个文件袋,上面有爸爸的手写字,交代自己“抵达狄古拉星之后再打开”,现在终于可以打开了。他打开拉杆箱,翻出了那个藏了一年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拆开,发现里面又有两个半透明的塑料袋,他打开其中一个,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竟然是一张银行卡,它通身黑色,左上角印着“紫荆银行”四个烫金繁体字,中间是12位数账号,反面粘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行手写的八位数取款密码,他接着打开另外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张橙红色硬纸卡片和一张手写纸条,左上角印着“青橘寄存”四个字,中间是五个大字:存取件凭证,下面是一张表格,印着存件编号、存件日期、存件期限等,其中存件日期填的时间是:新元403年12月1日,存件期限是:5年。硬纸卡片反面是备注说明,其中对逾期未取的处理措施是:每个月收取逾期费5000苏圆,不满一个月的按照一个月计算,青橘公司地址是:宜阳区星河路58号信通大厦负一层。手写纸条上面的字是:此存件内隐藏史前狄古拉文明地下武器库的秘密,切记千万不要落入阿莫迪手中,否则后患无穷,下面一行是取件密码。

      孟阳看完这张纸条脑袋已经是嗡嗡作响,心乱如麻,半天时间反应不过来,爸爸交给他一张银行卡还好理解,因为他有一笔钱要给他,可是,这个史前狄古拉文明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别说什么地下武器库了。他拍了拍脑袋,好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慢理解了这一切:爸爸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但是又不能直接和他见面,于是把它寄存在“青橘寄存"公司,教自己前去领取。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沉——这说明爸爸根本不会来找自己,因为他来不了,所以他交给自己一笔钱,好让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就是为什么他特意叮嘱抵达狄古拉星之后再把那个文件袋打开。

      他小心翼翼地把银行卡和存取件凭证收起来,又躺在病床上,本来就病恹恹的,加上又添了一大堆心事,精神更差了。输液终于结束了,到了中午,一个“无菌服”送来了病人餐——一碗大米饭、一小碟青椒肉丝、一小碟小青菜、半个红苹果,孟阳食欲不好,但还是勉强吃完了,因为在太空的这一年里没有吃过新鲜的饭菜和水果了。

        午饭后,独孤骏、独孤敏、少梁找了过来,“原来你在这个房间,可算是找到你了!”,一见面独孤骏就兴冲冲地说,“走吧!我们去阳台好好地看一看狄古拉星的风景,这里的房间都没有窗子。”。

      一听到看风景,孟阳立刻来了精神头,把刚才的心事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跟着他们出了疗养间,穿过漫长的中间走廊走到楼梯间,出了楼门,来到一个小小的阳台,苏迪兰正值深秋,天气转凉,更重要的是狄古拉星的风景瞬间使他们眼前一亮——天空竟然是粉红色的,像是桃花染成,粉色的天空下飘着几团浓厚的云,涅墨西斯星被疗养院大楼遮住了,但是它的光照得云团白亮亮的,像是一团团刚从棉花树上采下来的白棉花,硕大的神农星高高地悬挂在东天,它此时的形状接近正圆,视觉面积几乎有十个月球那么大,在明亮的涅星光下只显示出淡淡的轮廓,女娲星悬挂在南天,它的相对直径大约只有神农星的一半,此时它呈现弯钩形,再下面是辽阔的机场,机场南边耸立着一座瞭望塔,北边是航站楼,周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极目远眺,前方的天际线下面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林,只是那树木的高度实在是令人咋舌——目测有100多米高,树林后面隐隐约约冒出了几栋高楼淡淡的身影,每一栋高楼都顶着一棵大树,一架喷气式客机正好轰隆隆地飞过面前的天空,缓缓向机场跑道滑翔。这一切简直就像在梦幻中,但又那么真真切切,令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孟阳看呆了,怔怔地睁着眼,甚至不舍得眨眼睛,半晌过后,他提议道:“我去把我的照相机拿来,我们在这里多拍几张照吧!”。

      在疗养院度过了4周后,孟阳逐渐恢复了健康,精神明显好多了,但肌肉萎缩没有这么快恢复,每次上楼梯的时候都感觉一双腿沉重无比,累得气喘吁吁,大家互相安慰,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天,女护理员姬玉再次来给孟阳发放药品的时候已经换掉了严严实实的无菌服,穿上了普通的白大褂,头上戴着白色卫生帽,因为病人已经过了隔离期,解除了传染的风险。孟阳看到她的脸的一瞬间,顿时想起了姐姐萧璇——因为她们太像了,姬玉年龄估计在30-40太阳年左右,和姐姐一样身材高挑,清癯的脸健康而慈善,一双端端正正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姐姐要是长到这么大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可惜,她早早地被旧世界的战乱带走了,要是她还活着该多好啊!想到这里,孟阳的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姬玉发现了他的异常,停下了手中的活,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姐姐。”,孟阳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说道,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

      姬玉温情脉脉地凝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慈善,用蔼然可亲的语气问道:“哦,原来你有姐姐啊?她多大了?她也在这里吧?你是全家一起来的吧?”。

      说到这些,孟阳更加悲凉了,眼泪流得更凶了,姬玉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他接过使劲擦了擦,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略略止住,然后唏嘘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孩子,好好说,你有什么困难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姬玉忙不迭地安慰道。

      孟阳终于停止了啜泣,对她讲起了旧世界的伤心往事,姬玉听完,沉默了几分钟,叹道:“真是命苦啊,旧世界怎么这么乱啊?”,又说:“我也有两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他们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姬玉因为十分怜悯孟阳的遭遇,对孟阳格外关照,对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孟阳也不负好心,每次都礼貌地道谢,姬玉总是夸奖他有教养、懂礼貌,说出了疗养院还要去看望他。

      六周时间过去了,爸爸仍旧没有出现,孟阳断定他肯定不会来了,自己该怎么去找他呢?这使他愁上心头,思来想去,这件事情唯一的头绪就是黑石公司,既然是黑石公司充当了爸爸和自己之间的媒介,那么这家公司肯定有人接触过爸爸,只要能找到那个人,找到爸爸就有希望了。打定了主意之后,孟阳开始留意黑石公司,总觉得它不是一家航天公司那么简单,背后似乎有着复杂的关系网。

      这天,孟阳委托姬玉阿姨买了一张苏迪兰街道图,苏迪兰城市街道规划得整齐划一,横平竖直的道路把整个城市分割成一个个方块或矩形,其中有一大半的方块是绿色的——那代表星罗棋布的树林或公园。地图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这个城市的各个部门,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中央大道自由广场附近有一个标注“黑石航天公司总部”,他立刻兴奋起来,再查看了从波罗迪威机场到“黑石航天公司总部”的路线——向北方直走,进入苏地兰市区,找到中央大道,再向北……可他不知道距离到底有多远,要用多长时间,也许应该去找姬玉阿姨的帮助,他想道。

        姬玉阿姨听了他的计划之后,想了想,说道:“现在你还没有恢复健康,你还是等到过了八周时间出了疗养院再去找他们吧,等你们疗养结束了就会移交给移民管理部门,他们会安排你们就业的就业,入学的入学。到时候等你熟悉了这个地方有空再去吧。”,孟阳表示赞同。

      到了第七周,孟阳恢复得更好了,已经能够正常爬楼梯了,同房间的两个男孩恢复得更快——甚至可以跳跃了,他对此很是羡慕,独孤氏兄弟也活蹦乱跳的了,只有少梁还只是能勉强爬楼,独孤骏劝慰他要有信心,迟早会好起来的。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眼看就快要出院了,孟阳却发现姬玉阿姨连续两天没有出现了,“大概是有事请假了吧?”,他这样想到,她毕竟有几个子女,肯定是去处理孩子的事情了。和他同房的两个男孩也不关心她,津津有味地收看苏地兰的电视新闻,这时正在播放《新闻晨报》,男主持人念道:“近日,因为长安区天星路东段频繁施工导致附近居民出行不便,引发居民强烈不满,上千名市民聚集在市政部大楼前举行示威,要求市政部官员作出合理解释,截止到目前,但该部门负责人尚未作出回应。”,他看完后觉得很可笑,看样子人走到哪里都会把他们的作风带到哪里。

      孟阳摊开苏迪兰地图研究起来,原来苏迪兰周围不仅有平原,还有米修罗山以及一个巨大的湖泊,叫做危海。正看得起劲,抬头发现姬玉阿姨已经站在了面前,“姬阿姨好!”,他礼貌地打着招呼。

      姬玉阿姨却没有答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不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姬阿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孟阳不安地问道。

    “你跟我来!”,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孟阳跟着她出了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楼梯间外面的小阳台,她朝楼梯间瞥了瞥,确定没人,把右手搭在孟阳的肩膀上,痛苦地说道:“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要问,你如果要想活下去,就按照我说的做,千万要记住了!听明白了没有?”。

      孟阳认真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知道有危险要来临了,她重重地说道:“如果哪天我被换掉了,就是换其他的护理员来照顾你,你一定要记住,她给你的药千万不要吃,也不要让她给你打针,从今天开始,就连疗养院的饭也不要吃,碰都不要碰,知道了吗?”。

      孟阳大惑不解,刚想要问,又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只好把脑子里的疑问强行按下去,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记住的!”。

      “从今天午餐开始,你就不要吃了,我去外面给你买面包。”。

      回到疗养间后,孟阳牢牢记住姬玉阿姨的叮嘱,每次送来了饭菜都坚决不碰,只吃姬玉阿姨送来的面包、馍馍。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心里清楚有人要对他下手,此时的苏迪兰波谲云诡,而自己对这里人地生疏,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姬玉阿姨了。

      如此过了三天,姬玉阿姨果然被换掉了,新来的护理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没有说半句话,面无表情地敲开安瓿瓶,用注射器吸干,要来给孟阳打针。他早有准备,拒不配合,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好了,不需要打针。”。

      年轻的护理员说了一大堆道理,比如“不打针就后果很严重”,还有“你根本就没有好,这只是假象。”,不管她怎么说,孟阳就是不为所动,态度更加强硬了,她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再也没有人给他送面包和馍馍了,到了明天下午,孟阳肚子饿得咕咕叫,躺在床上心如死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独孤骏问他也不答话,他知道他帮不上忙,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少梁只当他是旧病复发了,要给他叫医生,被他制止住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呢?难道就这样饿死在这里?或者被苏迪兰的神秘人害死?一想到这里,顿时鼻子发酸,眼眶湿润了,但他没有哭,他知道哭了也没有用,敌人不相信眼泪, 从旧世界到狄古拉星这么漫长、艰险的路我都熬过来了,难道我要死在这条路刚刚开始的地方?他不甘心,也不服输,我他要冲过去!既然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那就逃离这里,去找爸爸,去黑石航天公司总部搞清楚他到底在哪儿。

      打定了主意之后,孟阳一刻也没有耽搁,从背包里面掏出爸爸留给他的银行卡、寄存公司的存取件凭证、身份证明、苏迪兰地图、一柄雨伞,换掉病人服,穿上最厚的羽绒衣,戴上棉帽、皮手套,为了不引起疗养院工作人员的注意,干脆抛下行李,轻装出逃。他忐忑地乘电梯来到一层大厅,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保卫在值班,他正在看掌上电脑,没有询问孟阳,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出去了。

      出了疗养院大楼,一股寒气袭来,鸭绒外套刚好可以隔离干冷的空气,涅星隐藏在浓厚的云层上边,看不见粉色的天空,云脚低垂,乌云暗淡,似乎即将要下一场小雨。孟阳四面看了看,左方、前方都是机场跑道,只有右方是机场航站楼,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找路离开波罗迪威机场,只有往航站楼方向走了。航站楼面积不大,门口冷冷清清的,看样子这个机场旅客很少,继续走到航站楼广场最前面,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道旁有一块指路牌,指路牌的箭头指着前方,上面的字是“苏迪兰市区,16㎞”。

      这里冷冷清清的,一辆车也没有,身上也没有一分钱苏币,因为通讯系统不兼容,他从旧世界带来的电话机不能用了,也不知道如何召唤的士——他对苏迪兰人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那就步行吧,现在是下午2点,天黑之前应该能进入市区,只要找到银行就可以取款了。这条大道名叫波罗迪威大道,笔直地向前方的地平线伸展着,大道是双向六车道,用鹅黄色材料铺成,对向车道用绿化带分隔,两旁一片荒芜,长满了类似芦苇的狄古拉星植物,风一吹,这些野草“沙沙”作响,左摇右晃。远方依稀可以望见几栋别致的小楼,还有一片高大的树木,以及几座高压输电线铁塔,除此以外,便别无他物。孟阳饥肠辘辘,走得很慢,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才走到巨树林前面,高达百米的狄古拉巨树带来绝对的压迫感,裸露在地面的粗大板根、直径数米的树干、遮天蔽日的树冠令人望而生畏,大型狄古拉黑羽鸟成双成对缭绕其间,发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唳鸣。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穿过了阴森森的巨树林,这里渐渐有了人烟,建筑物多了起来,道路上的车辆也更多了,他刚刚查看了地图,到了这里的岔路口往东拐就可以通往市区中央大道了。向前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孟阳发现这里虽然有建筑但都是厂房,原来这里是工厂集中区,而且都是化学工业,不可能找到银行。从昨天姬玉阿姨消失到现在,孟阳没有吃任何食物,此时他现在已经是双腿发软、眼冒金星,为了不让自己晕倒在这里,他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休息片刻,再次摊开地图查看,发现自己把路线记错了,这条路根本不是通往市区的,前方是危海岸边,可是要往回走更叫人绝望,再看了看地图,只有继续向前走到了危海岸边再向北拐才能进入市区。想到这里,孟阳一阵懊恼,骂自己糊涂,一边向东继续蹒跚地前进。

      天完全黑了,头顶上硕大而明亮的神农星高高地挂着,它此时呈现弓弦形,孟阳觉得它和月球像极了,把它叫做弦月,他仰起头,可以看到神农星亮白的表面夹杂着一片片形状不规则的阴影——那是它的海洋,虽然并没有液态水。走着走着,前面吹来一阵海风,海风裹挟着海洋的腥气味,他知道危海到了,孟阳此时没有心情欣赏狄古拉星的海景,他必须尽快进入市区。

      北边,一溜灯火通明的高楼沿着海岸线屹立着,它们的身影在夜幕下出类拔萃,楼顶上都栽种着一棵大树——他不明白那么大的树是如何生长在在那样的环境中的。忽然一道明亮的白光一闪,刹那间又消失了。孟阳环顾四周查看了半天,想看看发光源在哪里,想来想去,只有离他三米远的一根金属柱子是“嫌疑人”,因为柱子头上有一个玻璃球——那是一个电子眼,刚才可能是正在对他拍照。他没有去理会这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加快了脚步前进,过了三分钟,背后的天空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呼”声,他回头一看——是一架无人机,闪着红蓝两色灯,那代表它是公安部门的设备,它此时就在离孟阳头顶两米的地方悬停着,过了几秒钟,无人机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开始用男人洪亮的声音说话了:“你好,我是长安区警察局飞行警察,现在对你进行身份调查,请你说出你的社会安全码。”。

      社会安全码?那是什么?孟阳一头雾水,他实在是不了解苏迪兰人的制度,只能沉默地望着无人机,过了一分钟,无人机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孟阳当然还是沉默以对,又过了一分钟,又说了一遍,没有收到回应的“飞行警察”又呼呼地飞走了。

      “可能是要对我采取行动了,哈哈!”,孟阳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时,他感觉一阵恶心,蹲在地上干呕,可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出来,因为这么久没有吃东西了,要命的是,头更晕了,他感到天旋地转,体力不支的他摔倒在人行道上了。

      这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下来了两个片警,蹲在了孟阳身边,他感觉片警是在对他问话,但他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实在是听不清楚,没有理他。又过了几分钟,来了一辆救护车,下来了几个救护员,用担架把他抬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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